作為師父——清虛道人邀請自己怎么能不去呢?張初這般想,那陳瑞也是這般想,兩個人便在三天后一齊去了那洞庭湖畔。當初跟著清虛道人修行的草廬乃是在洞庭湖中的君山之上,須要乘舟過湖。
這兩個人已經和當初的身份不一樣了,各自帶了許多的侍衛,在洞庭湖畔會面了,雖然不至于針鋒相對,卻也兩兩相對無言。其實他們心中不知道有多少言語想說,只是礙于現在的身份不能對彼此說罷了。
須臾,洞庭湖上來了來了一片小舟。舟上有一位撐篙的老者。小舟前面站著清虛道人。這才幾載未見,他的須發卻以雪白了,變得這般老蒼了,他的身子似乎也比以前弓彎了,臉上的皺紋也比以前多了,大概只有眼睛里的目光比以前更加篤定了。
小舟臨近,那撐篙的老者將篙插入水中,將舟停住了,舟上的清虛道人只在舟上說道:“師兄弟見面哪里要這么多的侍衛?兩位徒兒隨師父來!”
張初和陳瑞也不言語,各自跳上了舟。清虛道人一只手拉著陳瑞,另一只手拉著張初,各自看了看他們,卻也沒有說話。
三個人在那老者的撐渡下,消失在洞庭湖中了,大抵是去了那洞庭湖中的君山之上。湖畔的兩方侍衛卻依舊在原處等待著。
三人齊齊登上了君山。那君山依舊嵯峨,也不知道那草廬怎么樣了。走了幾步,便望見了那當初修行的草廬。張初和陳瑞是早已離開那里了,而清虛道人依舊住在那里,因此倒也干凈。自從清虛道人將張初和陳瑞送回之后,這草廬便只是剩下他一人居住。這君山之上偶偶有人來砍柴、釣魚也和這道人閑談幾句。雖然他談的終是虛言,但也是天馬行空,非常人能及。
三個人進了那草廬。張初和陳瑞便齊齊跪倒,要給清虛道人行禮,清虛道人見狀急急拉起兩人,說道:
“現在的師兄乃是夏朝的國主,師弟又是楚國的皇上,叫為師怎能消受這般的大禮?!?
張初和陳瑞也兀自磕完頭,這才起身。師父在上,這兩人怎么敢多說話?只是回了句:
“徒兒應該給師父磕頭?!?
“好!好!好!生受你們了!”清虛道人笑著回道。這兩人剛剛行完了禮,剛要坐下,清虛道人又說話了:“你們在這里稍坐,為師去燒水煮茶?!?
天下之大,那里有師父給徒弟燒水煮茶的?他這話一出,這兩人哪敢再坐,直弓著身子說道:“師父在此稍坐,待徒兒去燒水煮茶?!?
言罷,陳瑞便去打水,張初便去生火。這些事情在當初他們兩個也不知道干了多少回了,雖然熟練,卻因為現在的身份互相慪著氣,故意地懶散下來。
張初泡了三杯茶,還是放在茶盤里,陳瑞捧著上去了。張初便將爐上的水壺添進些新水,也跟著陳瑞走進了草廬中。
草廬中的清虛道人瞇著眼睛,似睡非睡地坐在上面。張初走進去,便找了個旁邊的位置做下了。那陳瑞趕緊將茶盤放在桌子上,捧出一杯茶,放在清虛道人的面前,低聲說道:
“師父,喝茶!”
“哦,哦?!蹦堑廊诉@才睜開了眼睛,看了看自己身旁的茶杯,又看見了茶盤中還有兩杯茶,便接著說道:“你們也喝。師弟快給師兄端過去?!?
“不勞師弟,師兄自己來。”張初便也趕緊說道。
“唉?你這個做師兄的照顧了師弟這么多年,喝師弟一杯敬茶怎么了?快端過去!”
“是!”陳瑞便趕緊應和道。說罷,便端過一杯茶,也畢恭畢敬地放在張初面前,張初見他這般客氣,便也回了句:“謝師弟!”
三個人都坐下了,清虛道人端起茶水,只喝了一口,便說道:
“茶也不似從前,人也不似從前了。”
這話剛剛說完,那兩人便又跪下了,只聽那道人接著說道:
“現在的茶也沒有當初的味道了。想來也是:就連那一齊煮茶長大的師兄弟都反目成仇了,煮出的茶自然也是沒有了味道?!?
“師父……”
這道人先是走到了張初的面前,對他說道:
“為師也曾對那張濤將軍言說:‘那陳慈和高定暉要害你?!m然他不相信為師的話,為師卻也叫陳瑞暗暗保全他。想你師弟為此事,被禁足宮園,差點被奸黨所害,你還有什么好埋怨的呢?”
言罷,那張初便低著頭,跪對著陳瑞,說道:
“師兄知錯了,師弟、師父勿要記心?!?
那道人見他這般說,便攙起了他,又對那陳瑞說道:
“想那張濤被昏君所害,你那師兄為父報仇,攻下四州,將昏王殺死,你又有什么好怨恨的?”
陳瑞也低著頭,說道:
“徒兒不敢怨恨,只望師兄勿要再記起前恨,寬恕于我?!?
言罷,那道人又攙起陳瑞,說了聲:“坐吧!”
三人便又坐下了。那道人又喝了一口茶,說道:
“今日乃是為師六十壽誕。想為師黃冠羽服,心中早發修真之志,身入道家已有五十余年了,往年皆是虛度匆匆,今年卻也有一件心愿,不知道你們可愿幫為師否?”
“師父吩咐,徒兒上刀山下火海,雖萬死猶不辭。”兩個人齊齊回道。
“為師的既不要你們上刀山,也不要你們下火海。只是為師觀見眾生總在戰海漂溺,常在苦海浮沉,只望你們自此止住刀兵。若有一日,為師羽化,你們便各自爭斗。如何?”
“這……”張初還在猶豫。他身旁的陳瑞早已答應了,只回道:
“全憑師父?!?
張初聽自己身旁的陳瑞已是答應了,也急著說道:
“全憑師父?!?
那道人便拿來紙筆,隨手寫下了一份書文,是要他們兩國停戰的書文。清虛道人寫完了,依舊拿著那筆,嘴上兀自說道:“你們來寫下名字?!?
陳瑞便急忙起身,接過那道人手里的筆,在那書文后面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寫罷了便對張初說道:“師兄請?!睆埑跻布泵ζ鹕?,接過陳瑞手里的筆,在書文之上也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卻偏偏寫在了陳瑞的前面。
那道人見他們都寫下了各自的名字,便將書文收起,對著他們說道:“既然都寫下了名字,便照著書文的約定,待為師羽化之時,再起刀兵。你們各自放心:為師羽化之時,此文燒毀之日?!?
“師父……”
“你們各自回去吧,你們的侍衛還在等你們呢?!蹦堑廊怂坪跻稽c都不想留他們了,大抵是閑云野鶴的日子過慣了,不愿再見他們,惹得這般煩惱了。
這道人言畢之時,門外進來了那撐篙的老者,恭謹地站在那里,一言未發。那道人見他進來了,便對他說道:
“有勞你送他們回去!”
那老者并未說話,只點了點頭,那道人便徑直走到門口,在門口彎著身子,手上做了個相請的手勢。張初和陳瑞不知道為什么師父要這么絕情,大概是還去生自己的氣吧。雖然如此,張初和陳瑞也行了個禮,這才隨著那撐篙的老者走了。
那老者先跳到了停住岸邊的舟上,將竹篙定在水中,穩了穩舟,便伸過一只手兒,接他們上舟。
他可只伸出一只手,誰先登舟呢?這兩人卻也不想讓,都緊緊拉住了那老者的手,齊齊跳上了舟,跳得那舟直晃。
那老者見狀便趕緊將竹篙拿在手里,用力一定,將舟穩住了。穩住了舟,只聽他說道:
“走了??!”
言罷,也未等兩人回話,便將手里的竹篙往岸邊一點,這小舟像一支利箭飛出,劃破了平靜的湖面,泛起了圈圈漣漪。
那老者一邊劃舟,一邊兀自說道:
“你們的師父是不是這幾年時間老得厲害,看上去臉上都憔悴了?”
“是??!”兩人回道。雖然清虛道人的胡子幾年前便已花白了,可他的頭發還是黑色的,而現如今他的頭發也白了。這兩人不知道其中的奧秘,那老者便將事實說出來了:
“你們的師父身染重病,恐怕是活不過這三個月了。他的頭發也變白了,臉上的皺紋也多了,就連那說話的聲音也比平時低沉了。請來的大夫看完都說是常年累月的餓所致的病。想你們身居廟堂的,哪里知道這些民間疾苦。”
這老者卻像個進言的諫臣直直地說進了這兩個國君的心里。這兩人心里雖然動容,可是臉上的表情依舊如初,那老者卻也不再說話了,只是手里一直未停,將竹篙插得很深,將舟劃得很快,似乎就怕耽誤了這兩位國君的國家大事。其實他們也沒有那么貴忙。
那老者將他們送到了來時的地方,將舟定在水中,等他們各自跳上了岸,便又兀自劃著舟消失在茫茫的洞庭湖上。
張初和陳瑞并無道別,便在眾位侍衛的簇擁下各自回去了。
此時張初的腦海里全是師父叮囑陳瑞要保全自己父親時的模樣,而陳瑞的腦海里全是剛剛約定停戰時,張初猶豫的模樣。
此時的陳瑞就怕張初不守師父的約定,暗自發兵來伐金陵?,F在自己剛剛安身在金陵,若是他來進犯,只怕自己也是無應敵之兵。他兀自想來憑著師父的約定還不能使張初打消進兵金陵的念頭,須要再想個辦法,穩定住他??墒亲约阂矝]有多少金銀珠寶。哎!自己不是還有個妹妹嗎?無可奈何,和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