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霍看著就雞賊,更是古泉界的行家里手,對于這行的規矩和套路可以說是知之甚詳,林劍那點道行真心不夠看。
他說完之后,就見老霍不急不緩的喝了口茶,微笑道,“小朋友,你讓我先叫價我也叫了,你總不能讓我一直出價吧?怎么著也得還一口兒~”
林劍無奈的笑了笑,看了看馬冠福,見他擺手表示不參與,定下心說道,“那就1000萬吧~您老應該知道,這幾枚靖康錢配套上拍的話,破千萬成交問題不大~”
老霍怒極反笑,“嘿,小孩子年紀不大口氣倒是挺大,張口就是1000萬,我出去找拉纖兒的,開出100萬一枚的價格,肯定有人送上門來。”
林劍不以為然,“您老能保證送來的貨,有我這寶貝品相這么好?”
頓了下,沖馬冠福努努嘴,“說實話,要不是看在我大爺的面上,我是絕對不肯割愛的,這靖康錢歷史意義重大,品相完好不說,又是成套出現,極具收藏意義。”
老霍低著頭琢磨了一會兒,沖女學生道,“去把我書房里那只紫檀盒拿過來~”
林劍不明所以,就聽老霍道,“1000萬肯定不行,太高了,我買不起,這樣,我這也有個寶貝,前些年從潘家園收的,正好老馬也在,你看看能不能入眼。”
愣了下之后,林劍反應過來,老霍玩的是以藏養藏,本身手頭資金不多,拿著收藏多年的寶貝交換下一件藏品,這也是如今古玩界非常流行的玩法。
不過林劍就有些膩歪了,他要的是錢,他不缺藏品。
但人家都這么說了,他也不能撂挑子走人,畢竟還得給老馬面子。
沒一會兒,女學生捧著一只20多公分長,10多公分高的紫檀木盒走過來放在茶幾上,盒蓋是鏤空的金色龍雕,雕工還不錯,不過看成色應該是近些年的作品,沒什么收藏價值,但用來裝寶貝倒也不錯,顯得很有格調和檔次。
老霍抬手示意,“你上眼~”
林劍也不客氣,伸手打開銅鎖掀起盒蓋,其實不用看寶貝就知道是假的,因為尋寶鼠完全沒反應,看電視劇最沒意思的就是先知道結局。
盒蓋敞開,里面墊著黑色絲絨,應該是用來保護寶貝的,輕輕掀開蓋在上面的絲絨布,寶貝露出真容。
這是一件青花瓷,看大小應該是鳥食罐,可器型有點類似投壺。
經常看古裝劇的都知道,投壺是古代非常流行的一種娛樂方式,其中宋代背景的古裝劇出現的最為頻繁,玩法很簡單,就是拿著箭往壺嘴里投,贏了有獎勵,投輸者會受到懲罰,宋代投壺為龍泉窯燒制,到明清時期開始流行青花投壺。
投壺的造型也很別致,很有特點,一眼就能認出來,投壺的壺口為一個圓口,頸部為直頸不彎不斜,頸部的兩側有兩只對稱的耳朵,有點像一個掐著腰的站立小人兒,很生動。
當然,投壺也是有大小要求的,眼前這只就太小了,做鳥食罐正好,但用投壺的造型來制作鳥食罐,確實也比較少見。
值得一提的是,鳥食罐耳朵下方,頸部位置,橫著落有單行【大明宣德年制】六字楷書款,大明的皇帝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愛好,而且玩的都很出色,宣德皇帝就寄情于各式雅玩,喜歡斗蟋蟀、逗禽鳥,而在古時皇室貴族的生活中,提籠架鳥是一種樂趣和喜好,相應的鳥食罐也就作為玩賞之器常伴左右。
宣德皇帝又恰巧樂于此道,給皇帝使用的鳥食罐,自然要有獨到的設計,眼前這只就體現出當時燒造之人的匠心,胎釉精良,品質超群。
此小瓶為直頸,兩側帶有貫耳,腹部如瓜棱形狀凸起,瓶腹堆貼環形小系一個,靈秀可愛,設計頗為巧妙。
瓶身飾連枝果紋,枝葉蔓生,近底處畫花瓣層層迭迭,自瓶底而出,口沿也繪有蓮瓣紋相互呼應。
青花濃艷深藍,偶帶黑斑,暈散自然,器身內外均施透明釉。
鳥食罐作為盛放鳥食的小型器皿,各式鳥食器皿的一側均有固定用的環狀系,器型設計則五花八門,別出心裁,而以貫耳投壺瓶為形,實屬罕見不說,還會給人錯覺。
但這一行的老玩家應該知道,明JDZ官窯遺址,曾出土一件明宣德青花纏枝蓮紋鳥飼小瓶,和眼前這只非常像,只是青花圖案不同而已。
寶貝制作足夠精良,可林劍因為尋寶鼠沒有發熱而起了疑心,這種水平的高仿比投壺鳥食罐還不多見,應該是舊仿無疑,可他沒有證據,雖然有時候感覺也很重要,但想要說服老霍難度比較大。
他足足端詳了5分鐘,才一副難以言明的表情放下瓷罐。
“怎么樣?小朋友,你給說說?”老霍對自己的寶貝很有自信,這個漏兒可是這幾年他最大的成就,去年還有一位拍賣會的鑒定師,想讓他把寶貝拿出來上拍,還給出了150萬左右的估價。
林劍笑而不語,對馬冠福道,“大爺,您給掌掌眼?”
剛剛林劍拿起來的時候,馬冠福為了避嫌,特意偏移視線,沒有上眼細看,可聽林劍這意思,難道這寶貝有問題?
見馬冠福疑惑不語,林劍苦笑道,“我眼力不夠,說不好~”
這也間接表明他不看好這只瓷罐,深諳圈內套路的老霍不由臉色一變,不過他也沒多想,只以為小年輕確實是眼力不夠。
然而馬冠福還是比較欣賞林劍的,從他最近的表現來看,眼力可是相當不錯的。
二話不說上手拿起鳥食罐,仔細的鑒賞起來。
客廳內再次恢復了安靜,大家都知道,馬冠福接下來的話,有可能起到一錘定音的效果。
不知過了多久,馬冠福意猶未盡的放下鳥食罐,抬頭見所有人都直愣愣的注視著自己,不由笑道,“都看我干嘛?”
老霍不耐煩了,“別廢話,趕緊說,這寶貝我走眼了?”
馬冠福按了按手,“別急,你先說當時花了多少銀子?”
老霍心里咯噔一聲,表面還算沉著,比了個八的手勢。
馬冠福點點頭,“8000?那還好~”
老霍沉聲糾正道,“8萬!”
“8萬?”馬冠福失笑搖頭,砸了咂嘴道,“也不算虧!”
“你到底什么意思?有話快說,別賣關子~”
馬冠福手指點了點這鳥食罐,“那我可就直說了,這應該是清三代的仿宣德青花瓷瑞果紋投壺式鳥食罐,具體是斷到拿一代還需要好好琢磨,但肯定不到明~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雍正仿宣德。”
老霍被這話吊著心里不上不下,清三代的仿品也很有價值,但瓶身有款,款和年代不搭,著實影響最后估價。
“具體說說理由?”
“瓷器胎面釉色的特點暫且不提,我在2010年的時候去瑞士旅游,順路去了玫茵堂,里面有一件藏品和你這只一模一樣!”
玩收藏的應該都聽說過玫茵堂的大名,在西方收藏界,玫茵堂應該是除了幾大博物館之外,最具權威和地位的收藏華夏古瓷器的翹楚。
這個名字一聽就很詩意,“玫瑰如茵、花開遍地”,坐落在瑞士蘇黎世東南方的玫茵堂,以其藝臻技絕的御制瓷器舉世聞名,為史上最精煉的私人御制瓷器收藏之一,收藏囊括了從新石器時代到歷朝瓷器中最上乘珍品,被認為是仍在西方私人手中的最好的華夏瓷器收藏。
玫茵堂的創始人,是一名出生在菲律賓的瑞士商人,名叫斯蒂芬裕利,他和弟弟吉爾伯特裕利,苦心經營六十載,將他們父親在馬尼拉創立的商行發揚光大。
今天的裕利集團是亞洲領先的醫療服務及藥品提供商,并且是該地區最大的農業綜合企業,年營業額達120億美元,更可怕的是這偌大的商業帝國,幾乎全部屬于裕利家族。
裕利兄弟在20世紀50年代開始通過中間人購買華夏藝術品,早期,這對兄弟對華夏藝術品存有廣泛興趣,從古代青銅器到晚期的瓷器,但是他們按照年代將各自的興趣進行了分界:吉爾伯特專注于新石器時代到宋代之間的早期陶器,斯蒂芬則將精力傾注于元明清三代的瓷器。
他們將自己的收藏定名為“玫茵堂”,另外這也是他們在瑞士家鄉名字的諧音。
裕利兄弟選擇藝術品有三條最基本的標準:這件作品的珍稀程度、紋飾的品質以及作品的品相。
作為基本規則,特別是清代的作品,復雜三維的作品,比如花瓶要比實用主義的杯碗優先考慮,而平盤則是最次要最不理想的物件,他們認為一件作品不光要稀有,具有重要性,他們購買的每件作品還必須具備吸引他們的美學魅力。
也正因為這樣嚴苛的要求,能夠入得玫茵堂的古董,無不是經過反復勘驗的真品傳世之作,馬冠福雖然沒有親自上手玫茵堂的那件投壺鳥食罐,但出于對玫茵堂的名聲的信任,以及他自己眼力的自信,斷定老霍手里這只鳥食罐為清三代仿品,不足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