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帶一路”有望成為全球治理和多邊參與的新路徑
——聯合國開發計劃署駐華代表文靄潔

聯合國開發計劃署是聯合國從事發展的全球網絡，倡導變革并為各國提供知識、經驗和資源，幫助人民創造更美好的生活。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在全世界166個國家進行發展援助，通過與這些國家的合作，幫助各國應對其面臨的全球性的以及國內的發展挑戰。聯合國開發計劃署與其廣泛的合作伙伴一起幫助各國進行自身的能力建設。

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在中國的使命開始于1979年9月。當時正值中國改革開放之初，聯合國開發計劃署與中國政府簽署了《中國政府－聯合國開發計劃署標準基本援助協議》。從那以后，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已經調動了超過10億美元資金，用于支持中國發展。迄今為止，共完成了900多個項目，涉及的領域十分廣泛，包括農業、工業、能源、公共衛生、減貧和經濟重建。

聯合國開發計劃署駐華代表處跟隨中國的改革開放步伐不斷成長、發展，目前主要專注于4個領域：減貧、平等和良治，能源與環境，災害管理以及南南合作——作為促進中國和其他發展中國家之間建立發展伙伴關系的國際平臺。

聯合國開發計劃署駐華代表處的資料顯示，近幾十年來，中國的發展舉世矚目。自1981年以來，有超過5億的中國人脫離了極端貧困。這意味著中國已經超額實現了千年發展目標中的減貧目標，即在2015年以前，將生活在每天1美元貧困線下的人數減少一半。此外，在普及基礎教育以及降低兒童死亡率方面，中國也已達成目標。

在其他領域，中國的表現同樣可圈可點。男女平等已基本實現，例如，中國已經基本消除了教育領域的性別歧視；在法律層面上，通過了制止家庭暴力的法律。但在使更多女性獲得高級管理職位方面，中國還有很多進步空間。在艾滋病防治領域，中國同樣碩果豐厚，這包括防止艾滋病擴散、艾滋病去污名化以及為病毒攜帶者提供必要的援助。

聯合國開發計劃署支持中國開展南南合作。駐華代表處正幫助中國向其他發展中國家輸出知識與經驗。這種形式受到了廣泛的歡迎，并將成為未來工作的主要方式之一。

“一帶一路”大使訪談的第一位女性受訪者為現任聯合國開發計劃署駐華代表——文靄潔（Agi Veres）女士，其主要職責是保證駐華辦事處的高效運轉，并通過總負責在華的所有項目，明確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在華工作的戰略方向。

文靄潔女士自2002年起先后在聯合國開發計劃署擔任多項職務。2011年10月至2014年8月，擔任聯合國開發計劃署駐萊索托副代表；2009—2011年，作為高級項目協調員在獨聯體（Commonwealth of Independent States，簡寫為CIS）、歐洲布拉迪斯拉發區域中心工作；2006—2008年，在布拉迪斯拉發區域中心擔任政策支持與項目發展副主任；2005—2006年，在開發計劃署紐約總部擔任多項職務，包括報告協調員和企業分析組組長；2002—2005年擔任信息與通信技術傳播官。在加入開發計劃署之前，她在埃森哲匈牙利、紐約分公司從事改革管理咨詢工作，專注領域為組織有效性、傳播與傳播過程的效率。文靄潔出生于匈牙利，在布達佩斯經濟科學大學獲得工商管理學碩士學位。

文靄潔告訴我：“我最喜歡的名言來自聯合國前秘書長科菲·阿塔·安南（Kofi Atta Annan）。他說過，我們現在已經擁有解決世界問題的所有方法和能力，但是我們需要的是政治決心。只有有了決心，所有的方法和能力才能被用來解決我們的問題。我很喜歡這句話，因為觀察整個世界，你會發現，政治決心是支持可持續發展的關鍵。這就是我們現在要采取的行動?！?/p>

“中國的多樣性”引人入勝

孫超：作為聯合國開發計劃署駐華代表，您在中國的職責重大，負責管理項目的運營、戰略協同發展以及建立合作伙伴關系等。任職以來，您到過中國的很多地方。

文靄潔：2015年的夏天，我來到中國任職，我非常驚嘆中國發展的巨大成就。

我很幸運到過中國除北京以外的很多地方。“中國的多樣性”引人入勝。沒有來過中國的外國人談起中國，可能只想到北京、上海，但是當我來到中國以后，才真正理解了中國的多樣性，其體現在自然風光、歷史文化和人文等很多方面。每個省份都有自己的特色，我的體驗都很不同，對我來說，都是非常美妙的經歷。

比如，我到過青海地區，那里與北京這樣的大城市截然不同。在青海，我可以感受到居住在遠離繁華城市的人們的生活狀態，理解他們的生活重心和減貧的需求。

我非常喜歡四川成都，那里有中國的象征——大熊貓，景色十分秀美。我也到過中國南部的廈門，中國沿海地區的生活與內陸地區非常不同。我還到過中國北方城市哈爾濱，參加過冰雪節。

孫超：中國有一句話叫“入鄉隨俗”，您覺得自己已經融入中國的生活了嗎？

文靄潔：這是個有趣的問題。我覺得自己已經“入鄉隨俗”了。比如，我有微信，我使用微信進行支付或者騎單車等。這些體驗棒極了！這也體現了中國科技發展的優勢。

孫超：您是我們“一帶一路”大使訪談自推出以來采訪到的第一位女性外交官。我了解到您的職業生涯非常豐富多彩，您可以和大家分享下您職業生涯中的難忘經歷嗎？

文靄潔：來中國之前，我曾擔任聯合國開發計劃署駐萊索托副代表。萊索托地處非洲高原地區，面積非常小，是全球人類發展水平最低的國度，也是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之一。我們在那里的主要工作就是減少當地人民的貧困。萊索托人的生活與現代生活可謂有天壤之別，連電都用不上，飲用自來水也是很大的問題。我們在當地的項目之一就是把可再生電引入萊索托的農村。

我最難忘的經歷之一就是到了這些農村，看到了很多穿著傳統服飾的部落首領，很多兒童由祖父母照看。通過我們的努力，最終他們用上了電和燈，村民們可以用電做飯，天黑之后也可以進行社會活動。我看到孩子們是如此的開心，晚上可以開燈來學習，這一切都源于我們的項目帶來的改變。那一刻，我感到幫助處于困境中的人實現他們的目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在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的工作非常有意義，使我擁有了豐富的閱歷，我也有機會親身經歷不同的生活，并身體力行地幫助他人改善生活、提高生活的質量，正如幫助萊索托偏遠農村的人們用上電。我也有機會同高層決策者共事，通過影響政策、鼓勵創新，為世界的繁榮發展創造良好的環境和更多的機會，讓世界不同地區的人們通過這些機會把握自己的人生。

支持南南合作將中國經驗帶給他國

孫超：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在中國的工作目標是向中國提供相應的支持，以幫助實現國際社會認可的發展目標，包括聯合國的可持續發展目標。您能和我們分享一下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在中國取得的主要成就嗎？

文靄潔：數十年來，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在中國開展了大量工作，也取得了顯著成就。例如，在減貧工作的前期，聯合國開發計劃署致力于發展地方策略，通過創造包容性的融資機會，幫助地方開展經濟活動。就可持續發展目標而言，過去幾年甚至更長時間里，在整個中國資源豐富、專業知識水平比較高的大環境下，我們一直在努力實現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的價值。中國要想在可持續發展目標方面取得進步，也需要地方采取行動，實現全國性的發展需要地方政府的貢獻。因此，聯合國開發計劃署也一直在尋找幫助地方政府解決發展問題的方法。這些問題與貧困和環境有關，基于多個相互統一的目標。要想實現這些目標，我們必須具有全局意識，關注各目標之間的聯系。這就是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工作的內容，通過提供關鍵領域的技能支持開發建設，讓地方行動起來，滿足本地的特定需求。

例如，我們在多個省份開展了幫助少數民族女性的工作。在苗族地區，我們致力于幫助這些民族聚居區的女性脫貧，同時我們也會保護當地的文化遺產。從古到今，苗族女性都非常擅長刺繡，刺繡是她們的傳統手工藝。所以，我們努力尋找方法，幫助苗族女性發展刺繡工藝，借此保護她們的傳統文化。同時，我們也幫助她們將刺繡發展成為一種新的經濟活動，借助電子商務這一平臺，讓她們既有工作可做，又不需要離開家鄉。這樣一來，她們可以在家里照顧孩子，這也解決了當地留守兒童的問題。在這個例子中，我們需要綜合考慮很多方面，尋找能解決多種復雜問題的方案。

中國在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的整個工作中非常特別，因為中國是一個發展中國家，同時也是一個中等收入國家，可以向世界提供很多經驗。我們在中國的工作除了解決貧困、環境和災害等問題外，還要把中國的經驗與發展中國家的需求結合起來。因此，我們支持中國的南南合作，將中國的經驗借鑒給其他國家，發展中國家也要根據具體國情和具體要求利用好中國經驗。

孫超：您剛剛提到了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在中國的“女性賦權”項目，作為一位女性外交官，我想您對女性發展問題應該有更深刻的體會。

文靄潔：成為女性領導人的重要性不僅體現在性別平等上，這個社會的組成有一半是女性。當我們談到性別平等時，必須將主流的性別平等元素融入發展中去。作為一位女性領導人，要敢于去談論這些問題，這是宣傳性別平等的好機會。有一個女性能夠被充分代表的平臺或對話非常重要，這樣所有聲音才能被平等地聽到。

中國第一份與國際組織簽署的“一帶一路”備忘錄

孫超：作為國際組織的代表，您如何看待“一帶一路”倡議？

文靄潔：我認為“一帶一路”倡議會助力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我的意思是，該倡議旨在通過互聯互通實現共同繁榮，通過貿易暢通、民心相通及其他有效互聯讓每一個沿線國實現經濟增長。在我看來，這與人類可持續發展密切相關。這個倡議最出色的地方，也是聯合國開發計劃署所倡導的，在于它提供了一個絕佳的平臺。也就是說，在以市場為導向的項目的推進過程中，我們要利用該項目，比如利用經濟特區去調動國家和地區的積極參與。我們不僅要建設能創造利潤的經濟特區，也要努力提高經濟特區內人民的生活水平，提升他們的能力，讓他們學到專業技能，從而找到理想的工作，享受更好的社會服務。在此過程中，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可以幫助挖掘優秀項目，推動實現更高的回報和更可持續的發展。聯合國開發計劃署也可以幫助落實一些項目，使經濟收益融入社會和環境變革中。

孫超：2016年9月，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和中國政府就“一帶一路”方面的合作簽署了備忘錄。這是中國政府在推動“一帶一路”方面與國際組織簽署的第一份備忘錄。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將繼續采取哪些行動來更好地參與“一帶一路”建設？

文靄潔：我們相信，除了為“一帶一路”帶來經濟效益，聯合國開發計劃署還能擴大社會影響力，提供全球公共產品和服務上的幫助。雙方的合作非常有意義，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可以提供一些領域的專業知識和經驗。

“一帶一路”倡議要給這些共建國家帶來積極的社會影響和發展動力，需要充分了解各國的情況，以及如何使這項倡議具有可持續性。由于開發計劃署在這些國家都設有代表處，我們正在努力開展工作，幫助中國決策者了解如何更好地開展活動，應該在哪些地方、哪些領域開展活動，以及可從以往活動中吸取哪些經驗和教訓。

我們在首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上發布關于“一帶一路”倡議的兩個報告和一個行動方案。其中一個報告是一份全球政府報告，是針對中國“一帶一路”倡議和全球治理的宏觀分析。我們對如何幫助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以及這一倡議如何真正給各國發展帶來良好的影響進行了研究和分析。

另一個同時發布的報告是《中國企業海外可持續發展報告2017》，關注中國企業可持續發展的商業道路。在“一帶一路”倡議推動企業和私營部門更大規模地走出去時，這一研究顯得格外重要。要確保這些企業的經營是可持續、負責任的。我們希望幫助東道國和這些企業進行合作，幫助中國在海外的企業中樹立積極的形象。

我們不僅有理論研究，也會對具體項目進行分析評估。例如，我們正在研究一些政府作為合作伙伴的項目。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將環境和社會可持續性納入現有項目，幫助發現投資機會，產生更大的社會影響。

“一帶一路”有望成為全球治理和多邊參與新路徑

孫超：您認為發展中國家可以從“一帶一路”中獲得哪些益處？

文靄潔：對于“一帶一路”共建國家，特別是對該倡議感興趣的發展中國家來說，此項倡議將幫助他們更好地理解如何與中國開展合作以及如何與其他共建國家開展合作。這將加強這些國家之間以及它們與中國之間的對話，以便更好地達成共識，確定共同目標，促進共同繁榮與發展。

聯合國開發計劃署也正在努力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問題的核心并不在于世界上沒有足夠的資源，而在于聯合國開發計劃署或其他發展伙伴向發展中國家提供發展援助的傳統方式本身并不能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因此，建立合作伙伴關系非常重要，我們需要讓私營部門、學術界、智庫和政府部門更好地參與進來。我認為，發展中國家可以通過這一平臺來建立所需的伙伴關系，以實現其發展目標。

孫超：采訪結束之前，您還有什么想與我們分享的嗎？

文靄潔：我想與大家分享我所堅信的發展原則。改變是由內開始的。我們所有人都應該成為改變的行動者，這樣改變才會發生。當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在中國或其他國家工作時，我們需要很多改變的“力量”來行動、來創新。當今世界的變化實在太快了，這也是我認為參與當地社區、與政策決策者交流非常重要的原因。如果不主動去促進這些改變，我們就會落在后面，被動地追著改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