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蘿,你的身體...真的繼續跟著我們一起走嗎?”出發前,安東問出了小隊里幾乎都有的疑問。
經過尤里的介紹,她也很大方承認了自己的四肢全是機械義肢的狀態。沒有什么嘲笑的想法,安東問出這句話只有為她考慮的意思。不說南極氣候對機械的損害,相較于同屬于一個系統的人體,義肢終究是外接的東西,其本身的機械構造只能靠零件修復,在面對各種損害的時候總會有種不夠可靠的感覺。
“這場災難因我而起,而我又有著對抗拜多的經驗,哪怕死在這次任務之中,我也依舊毫無悔意。而且經過尤里先生和站內的幾個工程師的簡單調校,義肢上的損傷已經可以忽略,所以我愿意承擔風險隨行!”
艾蘿抿了一下嘴,隨后握拳在身前堅定的說道。
見她已然表現出自己的覺悟,安東等人也不再多言,而是來到尤里面前成一個隊形站定在五茗背后。
“我們是族群視野之外的崗哨,我們是文明光芒之外的炬火,我們與不可知不可言不可視之存在戰斗,抗爭,存活。為了文明的安危,為了生命的存續,我們將用我們的一切去守護!”
簡短的用管理局證章上的話語進行了一番自我鼓動,所有人便在沉默中帶著設備出發了。沒有人送行,因為拜多始終在向外擴張,早在他們一起開會的時候,站點內的剩余人員就已經進入撤離程序了。
他們的路線很簡單,作為主攻隊伍,他們要做的就是盡全力的趕路趕路再趕路,用另外兩隊創造的機會,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飛船墜落點毀掉拜多核心,這樣至少能遏制它們恐怖的侵蝕行為,給后續的清理部隊上場的機會。
按照艾蘿所言,被擊破集群核心的拜多會喪失絕大部分主動性只留下基本的生物本能,而面對野獸,人類有太多的辦法應付了。
轟隆隆隆————
營地內很快就只剩下雪地摩托離開的引擎聲,與微不可察的嘀嗒倒計時的聲音。
為了避免剩下的拜多組織污染,尤里把能攜帶的帶好之后把剩下的爆炸物全都進行了引爆準備,在她們離開足夠遠之后,這個營地就會從地圖上消失不間,直到事件解除。
嗯,在管理局方面給出的文件上,這次危機仍然只是以事件稱,事件等級也沒有上升到那些真的需要傾盡人類的全力才能解決的程度。這不是管理局的盲目自信,而是因為在管理局那短暫的歷史上還真遇到過比這次問題更大更難解決的事情。
“天災—人類歷史篡改事件”“天災—病毒式逆模因泄露事件”“天災—同位世界時空斷裂替換事件”
這些災禍在管理局中沒有記錄,唯一的載體是人,記憶著事件的人,他們被稱作守望者,永遠的生活在收容站點之中,對于那些事件,就連五茗也是之前在校園里找管理局內供職的老家伙們聊天的時候了解到的。所有人的記憶都被清洗,除了守望者,其他人最多也只能留下經歷過事件的名字,再無他物。
......
與此同時,歐洲隊伍,美國隊伍也從另外兩個方向開始進程。
“諸位?。ㄏ壬鷤儯。覀兊哪繕撕苊鞔_!按照蘇方給出的情報,異常生物集群拜多存在一個統領它們的集群核心,我們需要用最快的速度沖入南極點,使用岡格尼爾復制品(γ級隕石引導裝置)毀掉它。我們已經協商好了,他們(另外兩隊)都會作為僚機幫助我們吸引火力,所以,這次行動,只有成功與死亡!出發!”
苔原上,龐大的車隊或機械化的摩托隊伍在各自領頭載具的帶領下紛紛啟程。向著血肉的深淵失去。
......
“當然不可能說實話的,畢竟得考慮隊伍的士氣問題,雖然大家都有用生命換勝利的覺悟,不過有生的希望總好過從一開始就是奔著死去的。至于是不是主攻方向嘛,虛虛實實。如果原本的計劃被拜多碰中了,那就臨場改變好了,不然為什么我要讓大家帶更多的補給呢?”
行動第一天,拜多對南極區域侵蝕度:35.6%
今天的路上沒有發生什么事,甚至路上遇到的野生動物也沒有拜多侵蝕的痕跡,感覺起來就像是旅游一樣。
“學姐,你頭上戴的是什么?管理局的新設備嗎?”
瑪露莎的疑問讓五茗移開移動式眼鏡終端。
“不,算是我的私人物品,不過之后應該會在管理局內普及開來?!?
五茗正在嘗試著模擬,在分離人格沒法起效之前,利用自己算力的方法只能暫且用人工智能和自己互動,借用眼鏡終端機的性能和自己提供的“變量”不斷推演。
她在盡可能的回憶著和r—type的一切,但是這個事件嚴格來講算是對方“入侵”自己的世界,所以回想起的背景故事啥的完全沒有用,而想要對抗,則又回歸到了最根本的破壞力對沖之上。
“破壞...侵蝕...能與侵蝕同化這樣類型的敵人對抗的,要么是足夠強大的破壞力,要么,就是更強的同化與侵蝕能力。蝴蝶,你是不是早有預料?”
五茗思索著資料,于心中詢問。
“只是諸多分支其中一個....”
“嗯~你的意思是,我的‘考驗’會有許多不同的選擇嗎?”
時之蟲沒有再言,只是用她們之間的聯系傳遞了一些畫面。
高聳入云的巨塔佇立在南極極點之上,伴隨著凝若實質的紫色靈能沖擊,所有被其掃過的有自我意識的生靈心中只留下唯一的意志。
太平洋的中心,一個不屬于任何星海共同體成員國文明的人造蟲洞撕裂了海溝,源源不斷的巨型怪獸從中帶著毀滅踏上陸地。
.....
還有些更加碎片的東西,五茗對它們都有些印象。
“不好不壞吧...這次的選擇之后呢?那些東西我還會遭遇嗎?”
她詢問著。
“你可以主動出擊,就像吞噬著養分的新生,那些也終將成為你的養分?!?
蝴蝶毫不猶豫。
“我的力量足夠對付拜多嗎?”像是普通的詢問,可語氣卻有種不在意的感覺。
“如果只是這一支的話,沒有絲毫問題,如果面對這個種族,沒有?!焙麤]有猶豫。
“為什么?是因為它們適應力足夠強嗎?”五茗想起它們的設定中靠著不可理解的適應力能生活在不支持生命的半維度空間,甚至能不斷的改變自身的存在形態適應所遇到的任何環境。
而自己的力量,也算是強大到作為環境的一種在戰斗中。
“您的力量,足夠強,但是沒有質變,所以,量仍然能勝過你。如果完全開戰,你會力竭而再次破碎。”
“....再次破碎?你是說....?蝴蝶,告訴我,我死過幾回?”五茗從對方的話語中感覺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信息。
純粹的信息交流不會因為語言翻譯導致歧義,這也就意味著時之蟲想要表達的和祂所說的是一致的,這也就意味著,現在的五茗,
“不是她(我)認知中最開始的她(我)!?”
然而如此劇烈的反應似乎觸及到了某種線,蝴蝶不再言語,裝起了啞巴。
“該死的!我會不斷的變強,不斷的補全自己,直到有能力掐著你的脖子讓你告訴我全部的?。≈i語人!”
嘭!
有些情緒失控的五茗一拳砸在自己的半履帶摩托上,驚得后面的幾個隊員一陣驚奇。
“怎么了?百靈五茗小姐?”
無線電里傳來領頭者尤里的聲音。
“沒什么...不,等一下,西北方向有震動,大概距離...16公里,那里似乎有交火跡象。”五茗本想說自己無礙,但是外放出的晶塵傳遞回來的信息讓她不得不重視。
“明白了。”尤里答復完,將頻道切到了全隊。
“所有人跟近,全隊右轉30°,速度加快!”
“收到!”
別的隊伍成功的吸引到了注意。
沒有人關注是那一支,對于五茗的隊伍而言,承擔了最困難的責任,那他們最需要做的,便是堅定的向前。
無言中,五茗緩緩的藏起左手,一邊用右手控制著車頭,一邊用左手畫下一個五角星。
“無論如何,勇敢的人總是值得贊揚和鼓勵的。所以,奇跡啊,請照拂于他們。”
她低語著,頭一次以大義的名義施放奇跡的力量。
.......
不過對于自己,五茗從不相信所謂的奇跡能對自己相關的事起效。
于是在當晚,她們很正常的遭到了襲擊。
有些可惜,雖然通過偵察另外兩隊的動靜不斷的改變著自己隊伍的路線,但是有集群核心的拜多在戰術上的智慧一點都不比人類低,它們甚至會白天蟄伏夜晚派出飛行生物居高臨下的探索周圍。
而搜尋的方式簡單到有些離譜。
“這是....蝙蝠?怎么可能?。浚磕蠘O怎么會有蝙蝠?。??”
瑪露莎瞪大眼睛看著她自己射下來的東西不知所措。
就在十分鐘前,尤里通過靈能通訊確定其他隊伍的情況之后,讓隊伍準備停下休息,然而五茗的晶塵掃到天上的古怪生物,早就知道拜多對環境侵蝕能力的五茗一點沒有猶豫直接讓叫來瑪露莎開弓。
雖然黑夜中的她看不見,但是已經進入偵測范圍的古怪生物的所有行動都在五茗的腦中。
“巨大的眼睛與瞳孔,完全不能夠在白天出現,否則光南極的刺眼陽光都能讓這種生物喪失視覺了。”
尤里過來檢查了一下后評價道。
“但是外形很像蝙蝠,膜翼,短絨,很高的體溫,這種東西怎么能在南極存在?”
安東也說道。
“拜多生物,它們的基礎單位就是拼接基因產出的合成獸,不過受限于它們的本質,這些拼裝獸除了不適應環境以外和自然生物一樣?!?
艾蘿解釋道,然后掏出自己的刀柄按下開關,用彈出的帶著高熱與高震動頻率的分子刃將它切成了碎片。
“不能適應環境的生物,真的是自然生物嗎?”瑪露莎很疑惑。
“地球上的許多地方,人類如果沒有對應的裝備,沒有應付的知識,只靠動物一樣的本能,根本沒法適應,甚至在適合的環境里也只能處在食物鏈高位而不是頂層?!?
五茗在臨時營地的周圍插下幾根晶柱,聲音有些遠的補充道。
既然知道了問題,那就得做出應對,要想睡個好覺,五茗只能苦一苦自己了。
原本當初營地里準備的物資里有神秘學儀式的各種材料的,不過五茗考慮到自己的情況以及之前從龍思悟那邊學來的技術決定不帶這些東西來讓隊伍攜帶更多的補給。
通過布置成陣法樣式的晶柱連攜,復刻出華國的神秘學力量,按照華國的解釋就是單純的陣法。
只不過材料什么的都是五茗自己臨場用靈能晶體做出來的。
伴隨著最后一根立在臨時營地中央的“陣眼”晶柱定下,一層無形的薄紗將營地籠罩起來。
沒有什么防御力,不過能夠降低他們的存在感,哪怕是人從營地中走過去都不會發覺的那種。
“接下來輔以守夜人,基本上就足夠了。海倫守最開始的兩個小時好了,然后是約瑟夫,在之后是瑪露莎,然后是安東,最后是尤里先生,我來作為后半夜的值守輔助。”
五茗做完一切之后說道。
“我有問題!學姐,你撐得住嗎?!明明安排單人值夜時間短一些就行啊。”
瑪露莎大聲的反對著。
“我不是逞能,因為既然拜多會在夜晚派出更多的偵察單位,那就要做好它們會進一步派出獵殺單位的準備。艾蘿,你來在前半夜作為輔助值守如何?”
五茗捏著下巴,目光思索。
“可以。”戰機駕駛員點頭,然后便抱著一把四個彈巢的轉輪爆彈槍坐在了一邊。
有了兩個保證,尤里招呼著眾人按照順序準備休息。
霎時間,中間的小空地就只剩下五茗,艾蘿和海倫了。
“效率真高啊,很難想象你們還是未成年人?!卑}看著他們的動作,有些感慨的講到。
“?。磕汶y道不也是?我們一直覺得你這樣的和我們差不多大的家伙去太空戰斗很可憐孤獨的啊?!焙惪粗黠@的有機械結構的手足,臉上的表情很是遺憾。
“我,我其實已經30多歲了,我記的我離開地球的時候是27歲,然后一直在向著銀心航行,打敗拜多,中間過了多久我其實已經不在乎了,但肯定十年是有的?!?
她有些不自然的握住手臂。低著頭說道。
“至于我的四肢,那個時候飛船的技術還不成熟,準確來講應該就是試做型,一切為了戰斗性能,所以空間被壓縮的很厲害,而我在還是嬰兒的時候就進行過基因手術,生長到一定階段就會停滯,再加上使用神經束鏈接裝置來控制飛船,所以四肢這種東西自然就成了無用之物,畢竟當時的制造者們只考慮如何最大化利用空間。”
艾蘿扭動著手腕,語氣平淡。
“你,你有恨過嗎?那些科學家也太不當人了吧!五茗有些于心不忍的說道?!彪m然她從動漫和小說里見過不當人的,但是到了現實中碰見這種情況她仍然覺得有一股氣憋在心里。
“我不清楚,也沒什么感覺,對我而言,我從有記憶起就擔負著這個任務,我在訓練中看著前線的士兵用生命對抗拜多。我得生命中無時無刻不被灌輸著要為了人類犧牲一切,而我最后也確實做到了。用了我根本記不清楚多久的時間,帶領著我的隊伍,從太陽系,一路向著銀心,一根沒有也不可能回頭的箭矢,射向拜多最終的核心。”
艾蘿攪動著手里的加了很多糖的咖啡,像是一個旁觀者一樣平靜的說著。
“我會有一天變得如此.....麻木嗎?”少女嘟囔著,她想起來自己到來這個世界之后忽然被按上的責任。
艾蘿沒有聽見,小口的抿著飲品,而海倫則警惕的站起身走向營地的外圍放哨。
“我的情感會在不斷的行動中被漸漸消磨嗎?”她無言的自我問詢。
“別太在意,五茗小姐。我的人生注定和普通人不一樣,我的平淡反應只是因為我接受了祂,或許這次危機之后,我會申請去你說的學校學一下這個世界的知識,重新生活也說不定。至于我原來的那個世界....我在那里只是一個烈士,也只能是個烈士。好了,時間不早了,你還要值守下半夜,請去休息吧?!卑}放下咖啡,揉了揉五茗的頭,然后一口氣喝完了剩下的。
“我還沒準備好,我也不是....算了,感謝你的祝福,我也希望你能珍重自己?!蔽遘诎}起身的一小段時間里想了很多。
不過她沒能說出口。艾蘿沒有等待,更沒有去注意她的臉色,而是面色堅定中帶著些麻木的神情走向了營地的另一個方向值夜。
五茗抬頭望天,南極的夜空是如此的清亮,甚至比她記憶中老家的鄉村,比她來到這個世界后去往的貝加爾湖畔的夜空還要澄澈。
“星空啊....蝴蝶,我會去往那里嗎?”她不由得詢問道,因為艾蘿的來歷,讓她也有了一種莫名的感覺。
“地球終將容不下你......”
“我知道了,不過,50年的時間,這個世界的人類,又會走到那一步呢?”
得到答案的五茗心中五味雜陳,不過這次的她幾乎瞬間恢復了心態。
而后,最后又望了一眼星空,她便走向自己睡袋所在的帳篷去了。
............................
“斯坦福!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一定,一定會來找你一起去冒險的!”
美國,加利福尼亞州,重力泉。
也有一個男人在這個時候望著天看。
斯坦福推了一下眼鏡,從毯子上坐了起來。他長出一口氣,拿起身邊的罐裝啤酒打開。
咔呲的放氣聲在充滿蟲鳴的黑夜森林里既突兀但又沒那么顯眼。
他已經搬到這個偏僻的連州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小鎮幾個月了。
雖然沒能等到想要見的人,不過卻等來了來者的書信,而這也是他今天躺在木屋的房頂上看星星的原因。
信上內容很簡單,因為從五茗所在地寄出的信件無論再怎么掩飾都免不了被美國方面檢查。
【十個好伙伴手牽手,推倒災難的三角。請稍安勿躁,不要因為追求知識而迷失自己。我很快就會來。】
斯坦福不禁想起來他聽聞的當地傳說,不過那個更像是小故事一樣的口頭互傳其中的可信信息可能沒有這封信短短的兩句話透露的多。
“百靈...五茗。你之前說到的我居然都已經見證,你究竟是誰?如果真的是你曾見過,那也難怪時間警察會抓捕你。如果你能看到未來,那更加可怕。”
(深呼吸的聲音)
“那好吧,我會聽取你的忠告的...只靠我一個確實有可能遭到些什么掌控之外的事情?;蛟S是時候...想想我的親人,我的好友了。斯坦利,希望你還安好。以及,如果還有誰能既保密還能幫到我的話,那應該只有麥格科特了....”
吹著風,斯坦福把信紙折好收進貼身的衣兜,然后就這么躺在屋頂延伸出的陽臺上看著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