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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天將明了 恩怨付了

偏門柴院處,五人圍殺之勢已成。朱阿南幾乎身陷絕境,縱然修為六品,此刻可堪移動的范圍也只在丈內(nèi)。

月色皎潔,似乎是為了迎接即將來臨的曙光,顯得格外亮眼。

蟬鳴蛙聲也已歇息,鐵索與刀劍摩挲聲音格外刺耳。

陰鳩宗四人終于在月影露出面龐,持刀之人面目猙獰,眼神兇狠,此時離朱阿南最近,也是與朱阿南最是近身糾纏之人。手持橫刀“三荊”,刀術(shù)大開大合,全然不顧自己傷勢,硬生生憑借其余幾人的配合,與朱阿南斗的有來有往。

持寒鐵長鏈之人身高極矮,腦袋不過常人腰部,一根沖天辮極為惹眼,距離朱阿南最遠,只是以寒鐵鎖將朱阿南四周封禁!此人面若癲狂,一邊甩著鎖鏈“同株”,一邊狂笑道:

“啊……哈哈哈…啊…老頭不行了!老頭老頭……你快死!你快死!!”

此人癲狂之間。

又是一劍朝著朱阿南而去,雪白光芒慎人,是那柄“同氣”。

朱阿南堪堪側(cè)身躲過,卻是一襲白衣的白蕭與另外一個最擅長隱匿之術(shù)的配短劍“連枝”之人共同襲來。

地面灰塵飛起滿天,四周冒起或大或小的土包,朱阿南一掌逼退白蕭,雙腳蹬地,四周土包平息大半。

驀然,一個不起眼的土包中露出一截劍尖,朱阿南疲于應(yīng)付其余四人,便讓這短劍“連枝”近了方圓一丈之內(nèi)。

朱阿南猛然驚覺,雙腳彎曲,氣機下沉,作獅子吼!

“般若諸佛!!”

草木沸騰,搖曳不止。

趁機近身的五人齊齊倒退,各自站立一方,對望一眼,臉色發(fā)白,心有余悸。若是捉對廝殺,被此人近身施展此術(shù),縱然同是六品境界,怕是也要得個半死的下場。

白蕭抖抖手腕,最先開口,“難怪體魄如此強硬,原來不是老骨頭,是走的佛門金剛路子。怎么?一口佛門獅子吼,有沒有耗盡你僅剩氣力?”

身材矮小的人陰沉笑道:“老頭你死吧!你快死吧!!”

朱阿南重重吸了一口氣,剛才一記殺招,是最后的后手了,這幫賊人的確對殺機過于敏銳了。心下凄然,老朽無用,只能為老爺做到這樣了,死則死矣,憾不能為老爺瞻前馬后了。

當(dāng)下放聲笑道:“龍生九子尚各有長,原來狗生四鼠也會吃屎不一。”

“混賬!”

“你找死!”

“老雜種!!”

三人齊聲叫道,卻無一人再敢欺身而進,唯有手持“同氣”之人靜默不語。

原來這四人雖然身形不同,卻是面目相同,幾無差別,一母同胞。

老管事此時反而輕松起來,樂得閑聊,能拖一時是一時嘛。

老朽年邁,打是打不過了,那有這些年輕崽子狠毒耐打。至于嘴上功夫,老朽好歹也在“文風(fēng)”極盛的朱氏呆了這么些年,還未曾怕過誰。

“幾位小兄弟離我再遠些,得了,還怕老朽有后手不成,你看你,稱什么千面郎君,臉色咋這白,那里需要退這么遠,莫不是怕嘴上糞太多,噴到老朽身上?”朱阿南微微嗤笑,儼然一副長輩樣子,話語之間更是“長輩”了。

白蕭輕敲折扇,站在離朱阿南最遠之地,卻是不急不惱。

“你已經(jīng)是必死之境,再多言有何益。我與公孫四兄弟,半點不急。”

定安山公孫四胞兄弟,公孫白,公孫瓚,公孫止,公孫勝。

殺其養(yǎng)父定安山客卿公孫衍,奔逃多年,入得陰鳩宗,位列十三賊。

手持“同氣”的公孫白漠然開口,“白兄,無需謹慎太多,朱阿南氣機已跌,最多就一副打磨多年的武夫架子,速殺之!”

白蕭微微有些訝異,卻是沒想到公孫白會開口。四兄弟之中,大哥公孫白最是沉默寡言,自己與這幾人共同合作不止一次了,還沒有聽公孫白開口一次。

果不其然,公孫白開口之后,其余三人皆安靜下來,就連最為喧囂的公孫勝也閉口不言,手中寒鐵鎖也不再搖擺。

白蕭對公孫白此人最是忌憚,公孫止只有一身蠻力,公孫瓚刺殺之術(shù)最為精湛,只有寥寥幾人知道,“連枝”乃是兩把短劍。公孫勝身形靈動,一手控鎖之術(shù)圍殺絕佳。

唯有公孫白,配劍“同氣”,本就半點不似刺客,且自從進了陰鳩宗,深得宗主大人倚重。宗主與公孫白酌酒最多,是宗門之中那五個老鬼都比不了的。

宗主大人不止一次在宗內(nèi)放言,公孫先生有古俠之風(fēng)!

若是傳到外界去,真的是要貽笑大方了,畢竟當(dāng)初策劃弒父的主謀,便是向來沉默寡言的公孫白。

白蕭笑道:“可未曾見過公孫先生這般模樣。”

公孫止提著大刀,大聲道:“我大哥什么模樣要你說!”見公孫白一眼望來,扯了扯嘴角,訕訕低下頭去。

“家弟無禮,白兄恕罪個。”

白蕭搖搖頭,熟悉公孫止性子,當(dāng)然不會放在心上。

“昨日與宗主暢談,這些年來承蒙宗中各位照顧,今日殺了此人,我兄弟四人就離開陰鳩宗,生死自論了。”公孫白緩緩開口。

白蕭壓下心中震驚。

“宗主大人?”

“宗主已然應(yīng)允。”

白蕭手中折扇不自然抬起,微微扇動。

公孫白先是望向沈清平,“不能送圣女回宗了,宗主其實最后有一問,要在下替宗主問圣女一次。”

沈清平點頭。

公孫白繼續(xù)道:“圣女要不要回宗門。”

明明是顯而易見的問題,沈清平卻低眉不語,因為那位陰鳩宗宗主,是沈清平親哥哥。

片刻之后,沈清平又抬起頭,多了一分決絕。

“回去。”

“知道了”,公孫白點點頭,轉(zhuǎn)身劍指朱阿南,說道:“老先生,是非對錯,言語不得,今日取了老先生性命,老先生可有遺言。”

朱阿南吐了一口唾沫,“小賊人說話頭頭是到,卻是忘了這里是朱氏?誰讀書寫字比你少了?取我性命便來!話多做甚!”

公孫白面無表情,只是說了一聲“慚愧。”便要率先出劍。

一道氣息卻從遠方釋放而出,極為驚人!幾人同時轉(zhuǎn)頭望去,白蕭最先感應(yīng)出那道氣息,驚訝道:“付休?付休怎會來此,是格殺云幸川?”

陰鳩宗十三賊,付休排名第二,七品境界,極少外出,名聲不顯。

白蕭心下推測,宗主這是要一舉三得?救圣女,奪至寶,殺云幸川。

公孫白眉頭一皺,他熟知宗主大人,絕不會在今日選擇殺云幸川!況且付休性子桀驁,

那是誰?!

那方勢力?!

另外一股莫名氣息突然涌現(xiàn)!那道七品境界的氣機瞬間消失不見。

朱阿南臉色發(fā)白,不去管周圍幾人殺機,朝著南方跪倒,伏聲而泣。

“阿南年少得遇老爺,吃得飽飯食,讀得幾本書。老爺恩賜,習(xí)武至今。不在老爺先去,阿南愧對!!”

老人伏身不起,顫抖不止,再也不是那個六品的大高手,而是那個七十有余,垂垂老矣的朱氏老管家了。

沈清平面色暗淡,卻無一人發(fā)現(xiàn)。唯有沈洛河,抬頭看著自己的娘親,不知在想什么。

公孫白最先反應(yīng)過來,看著那個一瞬間就仿佛丟了半條命,全靠一身微弱氣機吊著的老管事,擔(dān)憂有意料之外之事。又重新呢喃了一句“慚愧”。便又提劍緩緩挪步。

夜色漸漸明了,群山之處亮起一點紅光,月色漸消天將白。

一頭黑貓瞳孔泛紅,腰背呈橋狀躬起,不知何時已經(jīng)從前堂牌匾來到此處,靜靜的凝視著眾人,前爪突然伸出。

白蕭才要上前,與公孫白一同出手,奪了朱阿南性命,突然似有所感,回望了一眼黑暗處。

“快退!!”

白蕭驚叫一聲,公孫白還未聞聲音,就身姿靈動,往邊上移去。

“呃………啊……大哥…大哥”。

手持寒鐵鎖鏈還未曾使出的公孫勝死死捂住脖子,鮮血卻止不住的流出,模樣凄慘,眼眶無神……

一道黑影一閃而逝,公孫白見狀高聲道:“不宜久留!走!”

說罷同白蕭一起攜著沈清平母女兩人一同躍起,往城外奔逃而去!

能無聲無息在幾人面前如此容易便取走公孫勝性命,且不露身形之人,只會是八品高手無疑!

公孫止力大卻不甚靈活,聽聞大哥命令,還想回去拖著那道已經(jīng)氣機斷絕,死的不能再死的公孫勝尸體。

陡然襲來一道黑影,公孫止蒙在原地,卻聽一聲。

“沙!”

一道如切碎宣紙的聲音傳入耳朵,公孫止瞪大眼瞳,卻是公孫瓚抵在公孫止前方,承受住了一擊。此時模樣像極了剛才慘死的公孫勝!

捂住脖子,公孫瓚用僅有的氣機凝聚雙掌重重一拍,將公孫止拍出極遠,大聲呵道:“阿止!走!隨著大哥!!”

公孫止淚流滿面,大聲號哭著往城外奔跑而去。

公孫瓚終于支撐不住,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意識朦朧,一道輕巧身影落在地上,黑貓輕輕伸出爪子,挑逗似的朝著公孫瓚揮了揮。

刺殺之術(shù)最盛的公孫瓚,至死也沒能完全看清死于誰手。

就此癱倒在地,命絕。

一切只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朱阿南甚至沒有從悲痛之中緩過來,就見那黑的有些妖異的貓深深望了自己一眼,朱阿南如入冰窖,渾身寒意。

黑貓消失在黑暗中。

地上唯有身心俱冷的朱阿南,和兩俱脖頸流血不止的尸體,傷口處泛著淡淡的紫色光芒。

…………

涼亭處,云幸川輕扶著老人,老人雙目微閉,如小眠片刻般。

童安夷急步上前,低頭輕聲:“云大人,人固有生死,望少保莫過于悲痛!”

天色浮現(xiàn)一線白。

云幸川低聲如同自語,“老師亡故,云某能坦然,所以此次朱氏之行,所做無多。非是云某不愿,老師叮囑而已。你身后之人我會找出來,將他挫骨揚灰。”

聲音如沐春風(fēng),卻讓眾人如寒風(fēng)刮骨。

另外一道聲音響起。

“云大人都要死了,還能與誰挫骨揚灰呢。”

一人自竹林中走出,身著一襲藍色長袍,滿頭白發(fā),中年面容,行步走來,穿葉打林,細聲不起。

童安夷如臨大敵,護在云幸川面前,竟然又是一個至少七品的高手!!

來人距離涼亭三丈處站定,又言語道:“莫非云大人也如朱老太爺一般,讀的三千卷,養(yǎng)的浩然氣?那在下可得退避三尺了。”

話雖如此,藍袍中年人又望前邁了幾步。

藍袍中年最少七品修為,在場眾人唯獨童安夷五品而已。修行登高,上中下三品之間,差距不可以毫里量。

要殺云幸川,此時便如探囊取物。

云幸川灑然開口,“剛才那人不是陰鳩宗之人?”

藍袍中年淡然說道:“自然不是,陰鳩宗還沒這個能耐讓一個七品修士活著進入中原。不過朱老太爺,的確讓在下心驚肉跳。”

“原來如此,云某看來以后得少露面了。”

“你還能活過今晚?”

“云某向來尊敬老師,老師說能,那便是能了。”

藍袍中年有些無趣,原來大名鼎鼎的未來板上釘釘?shù)娜毜脑菩掖ǎ谷皇沁@般性子。

殺他的興趣都提不起來了。

不過任務(wù)在身,藍袍中年殺機顯露。

陡然!一道聲音徘徊在眾人耳畔。

“天君敕令!諸氣浩蕩!”

日色漸顯,淡黃色光芒籠罩在朱氏之中,一道道黃色符篆集結(jié)成龍而來!!

藍袍中年猛然回首,閃避開來,心慌不已,“哪位道門高人!!”

“我自然矣!你何去矣!”

一道人影驀然出現(xiàn)在藍袍中年頭頂,一掌撫下。

藍袍中年耳鼻流血,眼瞳泛白,與他那同伴一般,毫無防備之下,竟是已然身死道消。

日色露出大半,天際已然明了,道袍身影單手負后,背對晨光,面向眾人,如神人臨世。眾人看清面容,原來是一少年道人。

身旁一具了無聲息的尸體癱倒在地。

一只黑貓無聲越上肩頭,鼾聲漸漸。

道袍少年望向已然逝去的朱老太爺,打了個道門稽首,輕聲道:“來時世事俱往,去時世事多磨。死則死矣。”

說罷擺了擺手,轉(zhuǎn)身晨光撲面,大步望朱氏外宅走去,少年道人露出面孔,清秀有余,唯有一雙眸子,深邃如淵。

“往來皆去不負,最是難消情仇喲。”

天策府眾人望著那道消瘦背影目光呆滯,一個最少七品的大高手,就這么沒了?

童安夷正打算追出去一問究竟,云幸川擺了擺手,童安夷立馬止步。

這就是老師說的那個人了,最適合掌握那件至寶的人。

暖意上身,云幸川輕攬著老人坐在涼亭內(nèi),觀云彩變白,觀黃日臨天。

一個肥胖的身影匆匆趕來,伏在涼亭外,大聲慟哭。

生殺生殺,恩怨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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