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里死寂一片，遠處，天使國際康復中心，暮雪跟著夏醫生一起去餐廳時，路過了楊海峰母親的病房。

她忽然下意識走慢了幾步，

小雨說過，“楊海峰家里沒有她母親的任何照片，唯一一張全家福，還被他刻意蓋住了半面，只留下了他和自己父親的合影?！?

現在，病床床頭的魯冰花已經快要枯萎了，里邊收拾東西的護工，手腳麻利的將花從花瓶里抽了出去，隨手扔進垃圾筐里……

夏醫生感覺到暮雪情緒的變化，順著她的目光往病房里看了一眼，很溫和的笑道：

“小雪，你認識這個病人？”

“哦，不認識，只是有些好奇，為什么會有人在床頭放著魯冰花？”

暮雪和夏醫生早就相識，彼此的第一感覺都挺不錯，但她天生習慣比別人多個心眼，對沒有搞清楚的事情很少多嘴。

夏醫生快四十歲了，因為天生性格平和，所以顯得五官很親切，看上去比同齡人年輕不少，

可越是這種平和的人，其實內心越細膩越通透，很快幾句話就打消了小雪的顧慮，

“里邊躺著的，就是楊海峰的母親，楊海峰你知道吧，這段時間整個A市的新聞，幾乎都快要被他給包攬了，甚至有的網紅也變著法兒的從他身上找槽點，本來已經放了假的學校，現在被各路媒體捅成了馬蜂窩，也就剩病房這兒還是個清凈的地方！”

暮雪點點頭，

“嗯，我這兩天也看了不少新聞，所以越來越想不明白，夏醫生，您說像楊老師那樣的人，要工作有工作，要地位有地位，自己又有真才實學，為什么要去做那些事？”

夏醫生跟著嘆了口氣，

“可能每個人都有自己不為人知的委屈吧……其中大部分人會把委屈變成成長，可還有一小部分人，他們生來就帶著倒刺芒棘，稍不注意就長成了別人的犬牙利爪，做著自己最痛惡的事情，還振振有詞不知悔改，這種人才是真的可怕！”

生來就帶著倒刺芒棘，這句話讓暮雪身體不由自主地一僵，抬頭看向夏醫生，

她曾經問過小雨，“有沒有人一生來就是惡魔？天生就是絕佳的罪犯？”

現在，夏醫生這句話是給了她另一個答案，即使原生家庭是原罪，可最后能發展成什么樣的人，究其本質還是人性各有不同？

她突然不想在這里停留下去，整個蒼白的小臉像是突然被什么東西給凍住了一樣，了無生氣，很艱難的對夏醫生說道：

“對不起，夏醫生，我可能有點低血糖，不舒服，想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暮雪的身體狀況，小相醫生交代了沒有一千遍也有八百，所以夏醫生趕快指了指前邊的座椅，

“那你趕緊坐在這兒，身上帶著糖嗎？”

“嗯，帶著，我坐一會兒就好，就不陪您一起去餐廳了?！?

夏醫生總覺得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么話？有些歉意的說道：

“這兒離我的診室不遠，我先把你送回去，等會兒打電話讓同事幫我們帶飯回來，診室里邊有床，你最好躺著休息一會兒?！?

暮雪想不出什么推辭的理由，點點頭，跟著夏醫生往回走去。

楊海峰也想不出今天的話哪里出現了破綻？讓這個小實習生追著自己一直狂咬，

他本以為對方是個刑偵能力十分敏捷的小警察，企圖憑自己的三寸口條攪得他們內部烏七八糟，趁大家轉移注意力的時候，把自己從團伙里解脫出來。

反正那個姓蔡的學生也沒有死，按照現有的法律，自己不僅罪不至死，還可以通過其他渠道爭取好好表現，里里外外好好打點一番，說不定過上幾年就能提前被放出去了？

可他現在簡直就要懷疑，對面的家伙是不是和自己有什么私仇過節？看上去不整死自己就誓不罷休！

楊海峰冒著火花的大腦，憑借著來往自如的腦回路，很快得出個靠譜的結論，

“這家伙一定和那個叫暮雪的女學生有關系，要怪就怪自己太著急，把陸世雄的人也攪和了進來，可總裁說過，姓陸的那只千年老烏龜既然選擇了銷聲匿跡，就絕對不會吃飽了撐的主動挑事，這幾個小崽子到底都是什么來路？”

暮雪那天出現在小區門前肯定不是什么偶然？當時楊海峰就看出了她還有其他同伙，當查到她們家住在天使國際中心附近時，楊海峰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在醫院病房里是不是露出了什么馬腳？

他想不出這個人為什么要沒事兒盯著他，監視他？只能一直看著相羽。

可對方好死不死靠在那兒半閉著眼睛，讓他莫名想起了貓捉老鼠的游戲，

“該死！”

楊海峰吞了口口水，努力收斂起震驚憤怒，干巴巴說道：

“看來，你們就是喜歡把別人心口上的傷疤扯開，撒鹽取樂？可就算我現在是個犯人，也沒有賤到把自己的痛苦拿出來供你們享受的程度！我有權利拒絕回答任何和本案無關的問題，就算是強人所難，也不能做到這種令人發指的地步？”

相羽坐直起來，就差馬上要給他起立鼓掌了，

“楊海峰，你這口才不當老師還真是浪費費了！不如我們現在就來回想一下，曾經有一個男孩子因為種種原因，對自己的父母產生了深深的誤解，隨著他年齡長大，這種誤解不但沒有解除，反而越來越根深蒂固，長出了一把名叫報復的利劍，之后他終于有機會對自己的親人下手，從此為了逃避良心的譴責，每天麻痹自己，還給自己取了一個網名叫我就是人間正義！”

“怎么樣楊老師？這故事聽著耳熟嗎？”

楊海峰突然覺得自己這兩天可能是被關傻了，居然會在這么被動的時候還想著挑釁對手？無意識的喊出一句，

“哪來的那么多誤解？”

相羽一抬眼皮，嘴唇間輕輕碰出一個字，

“噢？”

話一出口，楊海峰就開始瘋了似的后悔自己為何把這個小兔崽子叫過來對峙，他緩緩坐了回去，用更加冷硬的聲音回答對方，

“我已經都交代了，真正的真相你們不關注，反而專注于誤導大家講故事？我自認為自己是個合格的老師，可你身為人民警察，不去寫小說，才真的是屈才了！”

相羽收起自己那兩條大長腿，半點沒覺得不好意思，

“嗯，這個建議不錯呢？我記得曾經有個英國名偵探的助手就寫了本小說，到現在也是風靡全球的熱度！將來退休后，我會認真考慮這件事的，可現在，我們還是先聊點別的正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