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澤推開房門，忽見一個身影一閃而過。

他并沒有在意，而是不緊不慢地關好房門。

沒有開燈，直徑就坐到了圓桌前，為自己倒了一杯茶。

“以你的身份，出現在這里不太適合吧？”（中文）微微飲下一口，發現茶水居然還是溫熱的。

“師父。”只見蕭旭從屏風后面走了出來，向他低頭鞠了一躬。

“這茶是你備的？”龍澤昂頭一飲而盡，把茶杯放回桌上。

蕭旭微微一笑，沒有正面回答。“大小姐讓我來謝謝您。”說罷就把一小盒精致的糕點放到了桌上。“這是您最愛吃的。”

“哼哼……”龍澤苦笑了一聲，指了指小盒子，“原本我也沒打算讓她謝什么……”身體稍稍后傾，翹起了二郎腿。“但既然要送，不覺得這也太小氣了嗎？”

“大小姐說，能讓您看得上眼的東西，咱們一時也送不起……但明天是您的生辰，心意我們總要送到。”

龍澤用犀利的眼神打量著蕭旭，伸手掀開了盒蓋。

蕭旭在龍澤審視的目光下表現得極其從容，始終面帶微笑。

“墨言的手藝啊……”龍澤拿起一枚桃酥放到嘴里，嘗了一口就發出了感嘆。不覺閉上雙眼細細回味著。

蕭旭看著他，停了幾秒鐘才開口。“其實，這是我做的……”

龍澤睜開眼睛，轉頭看向他。

“是之前我跟大小姐談起，師父您這么多年的辛勞……為山莊盡心竭力，一直都沒有機會成個家……”蕭旭拿起茶壺為龍澤續了一杯。

“您雖然為山莊培養了這么多人才，但卻對我這么一個孤兒一直疼愛有加……雖然師父從來都不說，但我能感覺到您一直都把我當親子一樣看待……”他抬眼試探性地瞄了一眼。

龍澤則是若有所思地搓了搓手指上的碎屑。

“大小姐還打趣我說，當年您誤會她殺了我，還有好一陣對她特別冷漠呢……”

蕭旭說著說著自己就笑了，但龍澤心里卻是五味雜陳。

“可自從跟在大少爺身邊，這么多年了，都一直沒有機會在您跟前孝敬……”眼眶里突然泛起淚花。“所以，知道您的生日快到了，大小姐就央求墨言教我做了您平時最愛吃的糕點……”

“哎……”龍澤聽了蕭旭的這番表白，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為什么不回來呢？”面帶憂郁。

“師父，士為知己者死！孩兒很確信自己的選擇。”

“知己？”龍澤目光猶疑，苦笑了一下。

須臾，又搖了搖頭。“算了……回去告訴你主子……既然不想回來，就讓她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吧。”

遂揚起頭放下了二郎腿，挺直了身子。“這里應該也沒什么值得她留戀的了……力所能及之處，老夫會照拂的。”

蕭旭眉毛輕挑，淺笑了一聲，“5%足夠了……”

龍澤本想喝水，剛端起茶杯，就被蕭旭打斷了。“什么？”疑惑地看向他。

“大小姐說，這珠寶、古董、玩意差不多都送過了，島主再送……就應該是賭場的股份了……”蕭旭依然保持著微笑。

但龍澤的臉上已經發生了變化，不由得背后一絲涼意。雖然他盡力掩飾，但整個面部還是越來越緊繃。

“所以……”蕭旭繼續說著，“5%也就夠了，再多了華少商也舍不得……”輕輕一笑，“當然，太少了他又要面子……”

龍澤眉頭一皺，把茶杯放到桌上。“放肆……”并不是很有底氣地責備了一聲，“你什么身份，居然直呼華少爺的名諱……”

蕭旭并沒有慌張，“師父，從大少爺受傷開始，我就只有一個主子了。”態度從容而堅決。

“是活著的那個……還是死了的那個？”龍澤盯著他緩緩站起來，試探地問。

蕭旭看著對方的眼睛，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龍澤走到蕭旭跟前，“這么多年了，你一直守著大少爺，也是為了她？”一臉狐疑。“你對她難道……”更加疑惑了。

“師父，只是主仆之誼，沒有其他。”蕭旭知道龍澤會想歪，急忙給了他肯定的答復。

龍澤顯然無法理解，搖著頭坐回到椅子上。自己默想了很久，“可她還是個孩子啊……”

“大小姐的與眾不同，自小就鋒芒畢露，相信師父您是能看出來的吧。”

龍澤抬頭看了看蕭旭，好像是那個藏在心中多年一直沒有面對的問題，被一下子推到了眼前一樣。

但他不想被蕭旭主導思路，遂回了回神。“5%能干什么？”

“大小姐說了，一個玩具而已。”

“她想干什么？”龍澤突然緊張起來。

“說實話，大小姐的想法一般人真的很難猜得透……”蕭旭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崇拜的神情。

“大小姐的意思是，這個玩具島主只要愿意給，她就絕不推辭……畢竟這原本也是屬于大少爺的，能要回多少是多少……剩下的她自有辦法……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她還想報仇？這家賭場那可是山莊幾代人的心血，不能由著她胡來。”龍澤態度明顯有些激動。

“哼……”蕭旭輕輕一笑，“果然……”

直到此刻，蕭旭居然還是那么的從容，這讓龍澤的疑慮更加重了。

“大小姐早就猜到了您的反應，所以她讓我帶幾句話給您。”

蕭旭把身體微側，挺直了腰板，目光不再看向龍澤。

“大小姐說……龍爺一輩子為的只是山莊，不為任何人，誰當島主他都會一樣盡心……”

（兩天前）

比利時，別墅書房里。

童心手持一杯咖啡，立于窗前。

“究竟誰來當這個島主，對島上近200年的基業可真的不一樣……這一點我不相信龍爺從來沒有想過……”

她洞若觀火地微微一笑。

“如今外面的世界早就翻天覆地了，闔櫝島還想一味偏安一隅是絕對不可能的了……也許都用不了10年，終有一個國家……或懷柔、或強取……會將闔櫝島變為歸屬領土的。”

略作停頓，轉身走回書桌前坐下。

“二戰結束100多年了，任何一個國家都不會再允許在自己的領海范圍內，還存在這種沒有明確歸屬的土地……到了那個時候，該何去何從……如此緊迫的局面，身為一島之主的人卻不肯面對，一味逃避，龍爺不覺得這才是闔櫝山莊最大的可笑之處嗎……”

童心放下咖啡杯，把上身向后靠在老板椅上，雙手在下顎前交叉。

“以上這是為公……而為私……”又略略停頓了一下。

“睿陽哥哥一生君子之名，卻遭宵小之輩暗害……如果不能為他主持公道……龍爺真的能心安理得？”

“所以，于公于私……我都不會對此事放任不管！如果龍爺執意要阻攔的話，恐怕才真的是對不起幾代先祖的心血……而且……龍爺真的覺得……馨兒想做的事……您能攔得住嗎？”

嘴角露出邪魅一笑。

（回到現在）

說完這些話，蕭旭又轉過身謙恭地面對龍澤。

龍澤卻被震撼到了，心緒久久不能平靜。“小小年紀，居然如此善于攻心啊……”

蕭旭又為他倒了一杯茶，遞到他手邊。

“可是，她要是把賭場都折騰垮了，那這一大家子不更……”龍澤手一抖，茶水濺了出來。

“大小姐說了，舊的不去，焉知新的會來啊……”蕭旭一臉神秘的淺笑。

龍澤半信半疑地看了他半晌，欲言又止。

“師父，這點心，您要是愛吃……孩兒今后就經常給您送。”

龍澤眉頭微皺，“你是想說，這闔櫝山莊你有本事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是嗎？”

面對苛責，蕭旭依然笑容以對。

“大小姐那邊百廢待興，正是用人之際。我應該是不好經常抽身前來的……但也一定能想辦法托人給您帶來。”

龍澤左眼一虛，“這么快，你們就在莊子里插釘子了。”

“師父，在您眼皮子底下，我哪敢做這么下作的事……只不過，公道自在人心……人心所向而已……”

龍澤聽他所言，自顧自地晃著腦袋。

“你果然是不一樣了，這大小姐把你調教得真是精明……你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為師都分不出來了……”

一聽這話，蕭旭立馬就跪在了龍澤跟前。“師父，都是真的。”

說罷，就給龍澤磕了三個頭。

“去吧……”龍澤心中甚是惆悵，“只有一點……我老啦……不想再看見有人死了……”

蕭旭眼珠一轉，站起來湊近龍澤的耳旁。“華少商派去的那些人……”向他耳語了幾句。

龍澤吃了一驚，眼中瞬時閃出光芒。“當真？那天我親手……”攤開了自己的雙手。

蕭旭一把抓住他的手，“大小姐自有辦法……您就放心吧。”

龍澤心下立時就暢快了許多，也終于點頭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蕭旭回到比利時，已是兩天后的黃昏了。

還是在書房里，童心和俊一擺弄著新買的咖啡壺。

童心一面把咖啡豆一粒粒的撥進容器里，一面悠然地聽完蕭旭的匯報。

俊一時機恰好地從童心手中接了過來，繼續鼓弄著。

童心自己則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手。

然后把雙肘架在桌子上，眼珠機敏地一轉。“辛苦啦。”抬頭笑著看向蕭旭。

“應該的。”蕭旭很恭敬地回著話。

“你們師徒見面沒有很尷尬嗎？”

“還……好吧……”蕭旭憨憨地回想著。

童心嘴角一揚，“開玩笑啦……”

蕭旭略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腦袋。

“來回奔波了這么久……早點休息吧。”

蕭旭點點頭，“好，那我先回去啦。”遂退出了書房。

眼見著門被關上，童心才換了個姿勢。她將左肘架在桌子上，用左手手指輕輕從耳根刮向下顎。

“闔櫝山莊的大管家啊……你下手到是快……打算怎么用他啊？”俊一手里一邊忙活著一邊悠悠地發問。

俊一看似是隨口一問，但他心里明鏡似的，他太了解童心的“別有用心”了。

“還沒想好……”童心倒是一時沒注意到他的話里有話，“先留著唄……”

微微轉過身，看著俊一將一杯新煮的咖啡倒進杯子里，推到了自己跟前。

“你利用別人的本事見長啊。”俊一也端起一杯咖啡，喝了一口。同時又逼近一步。

童心終于聽出點什么，但沒搭話，繼續低頭喝著咖啡。

這倒是激起了俊一的求勝心。

他放下咖啡杯，仰起頭，一只手臂摟在胸前，另一只手的食指也從耳根向下顎刮著。“會不會養成習慣呢？”

童心端著咖啡杯的手輕抖了一下，雙目一挑。

俊一邪魅一笑，站起身來，走到童心椅子前。

他將一只手撐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抓住了童心的椅子背。把頭幾乎是貼在了童心的耳旁。

“也對，要達到目的嘛……有的時候就顧不得什么手段了……”側頭死盯著童心的側顏，冷笑一聲，又湊近她耳旁。

“狠得下心嗎……其實慢慢也就麻木了……”語氣陰沉，充滿諷刺。

童心依舊端著杯子，面無表情，不作回應。

“到時候，什么卑鄙無恥的手段都能信手拈來……什么道德廉恥啊……都當做看不見……”他貼在童心耳根，輕聲而詭異地說了最后四個字。“擋我者死！”

然后，稍稍后傾，直起上身。“睿陽哥哥要是看見了……一定跑得遠遠的……被你嚇到了……”

俊一說完就詭異地哈哈大笑起來。

童心的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了，牙齒緊咬著下嘴唇。

俊一見狀，突然“唰”的一臉嚴肅，收住了笑容。他輕蔑地瞥了童心一眼，就大步走出了書房。

獨留童心一人坐在原地，“啪”地把咖啡杯仍在桌子上，恨得嘴唇一直在發抖。

俊一剛走出門口，就撞見了墨言端著一盤水果走過來。

“給她的？”

“哎……你怎么出來啦……”墨言下意識地瞅向屋里。

卻被俊一扶著肩膀，快速轉了個身，直接推著她往回走。

“不用去了……她現在正生氣呢……吃不下的。”

墨言被推著一臉蒙圈，沒明白怎么回事。“生氣？誰招惹她啦？”

“我呀……我都快把她氣瘋啦。”俊一得意地說。

墨言站住了腳步，“你又氣她干嘛呀？”

俊一不以為然，從墨言端著的盤子里，摘下兩粒葡萄放進了嘴里。

“您就知道慣著她……”邊說邊吐出籽和皮，然后又摘了兩顆。“她那個性子……不時常敲打敲打……您不怕她走火入魔啊……”

墨言嘟著嘴，好像明白又不知道該說什么，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

“哎呀……”俊一看她那個樣子緊忙安慰著，“相信我……她死不了噠……”

墨言抿抿嘴唇，抬了抬手上的盤子，“那這怎么辦啊……”

“便宜我唄……”俊一笑著拿起一個蘋果咬了一大口，便摟著墨言的肩膀一起下樓去了。

轉眼又過了一個月，深秋蕭瑟，已是滿地枯黃。

一輛保姆車勻速行駛在鋪滿梧桐葉的大道上，后面還跟著幾輛貨車。

漸漸的，一座歐式城堡露出了一個尖頂。

Fiona興奮地扒著副駕駛的靠背，透過前擋風玻璃看向遠處。

隨著越走越近，城堡也越來越清晰。

那米色的外墻，被周圍晚秋中倔強的墨綠環抱著，像是在童話世界里一般。

夢幻般的“天使莊園”，就這樣映入了眾人的眼簾。

“啊啊！”Fiona興奮地叫起來，“到啦到啦……到新家啦……”

坐在副駕駛位上的童心轉著手機，摘下墨鏡，隨聲看去。

俊一也從體驗秋風拂面的享受中睜開了眼睛，輕輕拍醒睡著的展博，一起朝前看去。

大家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車隊朝著“天使莊園”城堡一路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