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墨言在書房外，聽著里面響起了輕音樂的聲音，便心下歡喜，把早已準備好的水果端了進去。

“大家吃點水果吧。”（中文）

“哇，墨姨你真好。”Fiona小跑過去，一把抱住墨言，還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然后，就猴急地搶了一個大草莓吞進自己嘴里。

“慢點……慢點……沒人跟你搶……”墨言邊說邊寵溺地幫她擦著嘴巴。

再看新來的那6個人，一時根本無法理解還可以有這樣的相處模式，都還呆在原地不敢動。

童心拿起一個蘋果，看了看他們，眼珠一轉。

“另外呢，咱們可要特別地感謝一下墨姨……”借機緩解他們的拘謹。“每天為我們準備非常可口的飯菜……墨姨辛苦啦！”說完就調皮地向墨言鞠了一躬。

俊一他們也緊跟著犯二地鞠了一躬，“謝謝墨姨！”

新來的男孩女孩們也都學著表示感謝。

墨言馬上擺擺手，“夠了夠了，別再來了，四鞠躬我可受不起。”

眾人聽了都大笑起來。

童心拿了兩個蘋果遞到兩個小姑娘手里。“你們叫什么名字？”很隨性地聊天。

“我叫小紅……”

俊一不厚道地笑了一聲，“好有故事的名字。”

童心白了他一眼。

小紅也有點不好意思了。

“我叫秀兒。”另一個姑娘更害羞了。

“你們喜歡自己的名字嗎？”

兩個姑娘搖搖頭，“就是進莊子的時候龍爺讓主事的婆子給起的，沒所謂喜不喜歡。”

“那……我給你們起個新的吧？”童心忽閃著大眼睛看著她倆。

她們開心地點點頭，一臉期待。

“玉潔冰清……”童心難得認真，很享受地樣子。

“呦呦呦，開始裝文化人了……”俊一時刻不忘吐槽她。

童心才不理他，“加上你們的姓就是……”

“宋玉潔。”

“柳冰清。”

“好嘞，就是這樣……好不好聽？”童心得意地搖晃著身子。

女孩們都笑著點了點頭。

“嗯嗯……”俊一咳嗽了一聲，提醒童心還有事情要做。

童心立馬就明白了。

她假模假勢地挺直了身子從俊一跟前走過，還故意偷襲了他一下，然后大步來到青年們面前。

從第一個開始，“你好，我是童心。”鄭重地伸出右手。

第一個男孩愣了一下。

童心嘴角一揚，又說了一遍。“你好，我是童心。”

他左右看了看，試探性地握了一下童心伸出的右手。“你好，我是……褚毅。”

童心微笑著點點頭，走向下一個。

“你好，我是童心。”

“你，你好，我是……韓鵬。”

第三個，

“你好，我是童心。”

“你好，紀平……我是紀平。”

及至祁濤那里，他竟然先伸出了手。“你好，我是祁濤。”

童心點頭致意。“你好，我是童心。”

然后，又重新走回書房中央。“歡迎大家！”

俊一就在童心的身后，默默注視著她的笑顏，這樣的笑容在睿陽去世之后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了。

他用指尖輕輕搓了搓胸前那顆已經被他精心鑲嵌成小胸針的紅寶石，陷入了回憶中……

（九個月前）

那時候的書房，一般只有睿陽會每天安安靜靜地坐在里面或讀書或寫作。

俊一半探著腦袋，輕輕敲著房門。

睿陽抬頭沖他溫煦一笑，“有事？”

“嗯嗯……”俊一點了點頭，站直了身子。“想聊聊。”

“好啊。”睿陽邊說邊擰上鋼筆帽。

俊一走到他對面坐下，醞釀了一會兒情緒。“我就是不太理解……”抓抓后頸，欲言又止。

睿陽微笑著看著他緊張的樣子，“沒關系的，想說什么都行。”

隨即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把房門掩上了。“我會保密的。”略顯神秘地坐回原位。

“沒有沒有……不用保密……”弄得俊一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了，“就是之前在孤兒院聽你和童心說的話，不太理解……想問問……”

“嗯嗯……”睿陽很認真地回應著，“你說……”

“之前在孤兒院，我和童心一起捉弄過的那些人，可是……好像你對她們的行為……”俊一聳聳肩，“很體諒的樣子……”

然后他把身體前傾，用兩個手肘架在桌子上。“我是想說，明明她們是可以做得更好的……但是她們不愿意付出……你不覺得這很……”不好意思使用太激烈的詞匯，遂嘆了口氣停頓了一下。

“就拿童心來說……她明明自己還是個孩子，可她就真的會拼盡全力去幫助別人……”

睿陽點著頭，笑而不答。

“還有就是……你呢，可以說因為你信奉基督，所以你就會很善良……可是你不覺得，就算是在有信仰的人里面，你這樣的都屬于極少數嗎……會不會有點……迂腐……”俊一又聳了聳肩，搖頭看向睿陽。

“我不太會表達啦……腦子理不清楚……不好意思……”略顯歉意地咬了咬嘴唇。

睿陽低頭思索片刻，露出了溫柔的笑容。“我不知道能否正確理解你的意思，但我可以分享一些我個人的想法。”

俊一點頭同意。

“其實，我也遇到過一些困境。”睿陽目光和煦地看著俊一。

“總會有人跟我說，你這個信仰有什么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基督徒他們在教堂里看起來很虔誠地做著祈禱，可是出了教堂他們的生活還是會充滿各式各樣的問題，會去傷害別人、會自私、會貪婪、會說尖銳的話、甚至會享受罪惡……就好像祈禱禮拜和日常生活是割裂開的……”微微搖頭。

“要知道不光是基督信仰，世界上其他宗教信仰也存在著同樣的問題……似乎人們并沒能用信仰來更新生活，完善生活……好像還是以前的樣子……”

說到此處，睿陽輕輕嘆了口氣，“其實我很開心的一個點，就是人們都希望能有美好的生活……這是很好的……大部分人也愿意為此去努力。辛勤的工作、積極的學習、為自己選擇一個宗教信仰……但人們往往有那么一點……”微微皺眉，思索著一個恰當的表達方式。

“……迫不及待了……好像越是有正義感的人越是這樣……總希望一個人在走進教堂之后他就變了……懶惰的變勤奮了、嗜酒的變不飲了、心里陰暗的變光明了、言語傷人的變溫柔了……但是很少有人想過，人是何等的軟弱！”

睿陽停頓了一下，端起茶壺為俊一和自己各斟了一杯。

“其實想想，從我們幼年到長大，想養成一個好的習慣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是改掉一個壞的習慣……你見過教堂里的告解亭嗎？每個教堂都有的……”

俊一飲了口茶，點頭回應。

“說實話，去那里辦告解的，極少有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基本上都是生活中會不斷重復的那些小毛病……”睿陽自己也喝了一口。

“一個人在信仰中，當被真理之光照射時，都會產生想要更新自己的意愿。但是人性的軟弱仍會不斷地引他們跌倒……所謂圣人，并不是因為他們生來就品格節操圣潔高尚，而是因為他們在走向圣善的這條路上，不斷努力地和自己人性中的黑暗面作斗爭，直到他們的生命被光明充滿。”

睿陽定睛看看俊一，俊一一愣，勉強地苦笑一下，“Sorry……”

“哈……有點太理論了是不是……”睿陽也自嘲地笑了笑。

“就拿那些夫人來說吧……她們的企圖心就是她們人性中黑暗的一面，或者說是她們的軟弱……但并不是每一個人哦，其中至少有一位還是很有愛心的……至少我了解的情況是這樣的。”指了指自己。

“所以我相信……哪怕只有這么一點點的愛心，也是可以影響更多的人的。”

“那其他人呢？她們的黑暗面很明顯了呀……我看不出她們會有改變……或是反省什么的……”俊一馬上反駁道。

“天主厭惡的是罪，而不是罪人！這點很重要的！”睿陽也立時誠懇地表明態度。

“天主厭惡的是自私、是驕傲、是冷漠，是這個罪……而并不是犯罪的那個人……因為天主知道……人是軟弱的……天主包容每個人的軟弱……天主愛每一個人，包括罪人！”

“那正義呢？就因為壞人管不住自己的軟弱就可以傷害別人嗎？”俊一顯然并不認同，搖著頭。

“如果……他們可以被理解的話……那那些被他們傷害的人呢……誰為他們主持正義！”

“你怎么確定你就是正義的？”睿陽依舊和聲細語地拋出了一個問題。

“很……明顯啊……”俊一一時被問懵了。

睿陽低下頭微微淺笑。“那你怎么看待我父親？”

俊一不太明白睿陽的意思，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馨兒是女孩子，可是從小就沒有被父親正眼瞧過，稍有不順心就會對她打罵……按照現在心理學的說法……”睿陽指著自己身后的書架。“這個算是虐待了……身心虐待……”

“而且不僅是我們，還有山莊里那些身份低微的人……在他面前，更是連做人最起碼的尊嚴都沒有的……實話講，我心里對這個人也是有恨的……”神情惆悵地停頓了一會兒。

“我很了解，馨兒她心里憋著多大的憤怒想要和他對抗……如果在司法完善的地方，出于正義，他的行為也是應該被處罰的，至少應該被譴責……可你想過沒有，正是因為從來就沒有人告訴過他，他的做法是錯的，他才會一直這樣生活行事，這難道不是他最可憐的地方嗎？”

俊一吐了下舌頭，欲言又止。

“這4年來，我一直在想我所認識的父親……我才發現，他50幾歲了，可是心智似乎并不成熟……”睿陽沒有理會俊一的神情，繼續表達著自己的看法。

“他極其渴望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因為如果不這樣，他就會沒有安全感。這樣的不安會讓他暴躁，因為他只會暴躁這一種表達方式……確實很不成熟……幾十年的人生經歷都沒有讓他學會如何思考問題、解決問題，而只會用極端的方式來逼迫別人，達到自己的目的……”

俊一似乎也正在盡力站在睿陽的立場上思考這些話。

須臾，“你覺得什么樣的人會愛？”睿陽又拋出了一個問題。

“心里有愛的人。”俊一很肯定。

“那反過來呢？”

這讓俊一若有所思。

“一個人見過愛、被愛過、被愛充滿過、被教導過如何分享愛，那付出愛對他們而言才會自然而然……而一個成長中充斥著冷漠、忽視、否定、嘲笑、被教導自私、刻薄的生命……愛別人、體諒別人對這樣的人來講，一定是很難很難……你可以理解嗎？”

“你是想說，你父親現在這個樣子是因為他的成長中被忽視、被否定……所以他自私、刻薄……可是睿陽哥哥……你和Niki都不會啊……”

“感謝天主吧，我一直為這個事情特別的感恩！”睿陽意味深長地微笑著。

“好像從很小的時候，我就已經意識到了。因為不喜歡父親的樣子，所以就打定主意不會走和他一樣的路……無法離開闔櫝山莊的那些日子，讀書就成了我的象牙塔……后來馨兒也慢慢懂事了，我們就可以成為彼此的陪伴……”眼中似乎有淚。

“你知道嗎，這一年來，我一直都在想……馨兒的變化……如果當年她沒有離開那個環境，沒有遇到新的老師和伙伴，我真的不知道她會變成什么樣子！會不會被憋死在那個島上……或者發瘋……”

俊一看出睿陽神情中的傷感，并沒有接話，而是靜靜等著他平復情緒。

“每一個人，如果我們不能完整地了解他生命中都經歷過什么，又如何理直氣壯地指責他變成了如此讓人討厭的樣子呢？其實天主想表達的是，正義很重要，但愛比正義更大！”

“我沒有這么偉大！”俊一有些失落地說。

睿陽卻笑了，“已經很好了……你、還有馨兒……其實馨兒的脾氣太硬，還是跟父親挺像的……再加上她的聰慧、學習能力強，以她現在學得的一身本事，我確實有點擔心她會沉迷于用暴力解決問題……甚至過于自負……但是，當你這個伙伴來到她身邊之后，我反而倒沒那么擔心了……”

“你就不質疑我們的方式嗎？”

“作為哥哥，我能看到你們的善良、勇敢、愛和互相扶持……我已經很開心了……我知道你的養父母是義盜，你的行事作風應該也不會中規中矩……馨兒跟你應該是同類吧……”

俊一自嘲地嘴角一揚。

“所以，在你們的力所能及之下，能夠正直的生活，已經很好了……我還是那句話，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行善，對他人的不足多一點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