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六月，天氣愈發悶熱。相應地，雨水也多了起來。

水滴落在窗戶上的聲音總是在注意力稍稍渙散的時刻，填滿空白的背景。

水月漣嘆了口氣，手撐著桌面，整個人倚在座椅上，看著雨滴匯集成的水流從窗上滑落。

從面試現場回到SME大樓后，他就將自己關在了辦公室中。明面上的理由是準備電影的主題曲，實際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至于小松菜奈的面試結果，倒是根本沒去關心。因為她與自己經歷相仿而產生的某種情緒，在支撐他做出那個舉動后就已經消耗殆盡了。

雨中的夜色比平日里更加濃郁，窗外的水紋卻因吸收了燈光的緣故又明亮幾分。最后嘆了聲氣，水月漣起身關上燈，沒忘記把桌上那張只寫了句“想要告別卻如鯁在喉”的紙隨手揉成一團，扔進門邊的垃圾桶中。

明明電梯已經停在四樓，水月漣卻還是習慣性地繞到旁邊的樓梯，在“安全通道”幾個淡綠色字體發出的熒光中走下一層。

推開厚重的防火門，走廊上的感應燈應聲亮起，照出了盡頭那間籠罩在黑夜中的練習室。

頓時失去步行下樓的興趣，想要回身按下電梯，身后卻有個人搶先一步了。

“娜娜敏”。

她沒有回話，只是看著液晶顯示屏上滾動的箭頭，將后背留給水月漣。

屏幕上，數字跳了出來，隨之響起的提示聲還是一貫的親切而缺少情感的填充。

她邁動腳步，纖細的手腕甩動起來。

終于喪失了某種心情，水月漣將她的手腕牢牢抓住了。

她回過頭，視線從水月漣的手移動到他的眼睛，沒有說什么，也沒有再離開。幾秒鐘后，電梯門自動合上。

仿佛默契還存在，水月漣稍稍用力，她就跟了上來，兩個人向著走廊盡頭的練習室走去。

燈光一一亮起，水月漣離開門后的按鈕?；仡^看過去，橋本奈奈未靠在桌邊，目光隨著他移動著，似是在等待著。

幾步來到她面前，注意到她的眼神，水月漣剛張開口，剛才支撐著他做出這些舉動的情緒就從嘴邊溜走了。手放在身側的口袋里翻找一陣，也只找出了句，“抱歉”。

右手抱住左邊的手臂，橋本奈奈未皺了下眉間，輕輕搖頭，又看向他的眼睛，讓水月漣生起了幾分窘迫。

“所以…你去年…真的去了琦玉嗎？”

“…是的。”

像是被刺激到了，她突然仰起頭，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呼出。也許是距離太近的緣故，水月漣注意到了她的表情有些顫抖。

再看向水月漣時，她已經平靜下來。

“水月…如果你剛才回答‘沒有’的話，恐怕我現在只能稱呼你水月桑了…”

沒有什么太過激烈的言語，不過這已經足夠讓水月漣惶恐起來。

“…唯獨在這種事上，不想騙你…”

“但不說就不是欺騙了，是這樣嗎？”

過于無力的辯解被她一句話就擊得粉碎。多少也認識到了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水月漣忍不住自嘲的笑了下，又看向她。

“所以還有什么事嗎？”

橋本奈奈未兩手抱在胸前。

“…抱歉，只是道歉而已…”

她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沒有別的了嗎？”

“抱歉…”

“你還是這樣呢”，橋本奈奈未嘆了口氣，轉頭看向地板的邊緣，幾秒后才回過頭來。

“如果沒有其它事，我正好有些想說的東西?！?

水月漣不免驚訝起來。

“首先，水月，十分感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幫助?！?

她突然用力朝著他鞠躬。保持著名為恐懼的表情，水月漣匆忙扶住她的肩頭。

“真的…娜娜敏…不要這樣…”

終究沒能抗衡過水月漣的力氣，橋本奈奈未直起身，卻是笑了下，“從一開始就是這樣，行李、打工…直到之前的休學…我能做的也就是整理房間和料理而已…”

似是注意到了水月漣的表情，她還是沒選擇繼續說下去。

被窒息般的空氣擠壓著，水月漣喘了幾口氣，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

“不是的”，像是早有預料，水月漣剛出聲，橋本奈奈未的答案就已經出現在那里。她注視著水月漣的眼睛，神情認真起來，繼續道，“我喜歡水月你的原因，不是因為這些…”

突如其來的告白之下，水月漣僵硬著，沒能做出什么反應。

她卻勾起嘴角，眼中露出點笑意，“其實那樣一來也很好的吧。如果一直抱著感激的心情…你和她的事，我也沒有什么在意的資格吧…”

她還在說著，笑意反而漸漸淡了下去。

“說起來…她也很好，不是嗎？和水月你是青梅竹馬，又漂亮，料理能力也比我好很多…我的話，可能一輩子也做不出那樣的蛋糕吧…”

她又擠出個笑容，整個人慢慢沉著。

“所以…我也沒有什么在意的理由，對吧？”

“不…不是的…”

“水月你還是不會安慰人呢”，她垂著頭，語氣努力上揚著，卻用手背拭過了眼角。

再抬起頭時，眼眶里已滿是淚水了。

“可我還是很在意?。　?

“每次她出現，我都很在意啊！不管在生日會，書店，還是別的地方…”

“如果不在意的話，我能繼續忍耐下去很久吧…”

“但是，正因為很在意，水月，我找不到繼續留在你身邊的理由了…”

她抽著鼻尖，接過水月漣遞過的紙巾，漸漸止住了淚水。

側過臉去，稍微理了下頭發，她又是那個橋本奈奈未了。

“所以…在水月你給出新的理由之前…請不要再做出今天這種事了…”

“再見了。”

她紅著眼眶，牙齒也緊咬著，沒有進行多余的等待，將之前被遺忘的雨傘拎在手中，直接離開。

休息室的門重新合上，沉寂的氣氛只停留了片刻，就被外面愈發嘈雜的雨聲完全蓋過。

像是被定在原地，等到外面的風雨聲更猛烈了些，水月漣才后知后覺地發現，他沒能留住橋本奈奈未。

就像他沒能留住白石麻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