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票一直持續到5月17日。

5月17日的下午，何歡召集所有員工開了一次會，為即將到來的正式營業加油鼓勁。

何歡內心其實也非常緊張，畢竟忙活了一個多月，流水般的花錢，明天是看成效的第一天。

他患得患失了一晚上。

一方面充滿信心和希望，一方面又滿懷擔憂和忐忑。

5月18日。

空空山景區正式重裝開業。

與各個景區千篇一律的古色古香售檢票處前，張燈結彩；檢票口前后擺放著不少的花籃，就差鑼鼓喧天了。

何歡昨天晚上差點失眠，到凌晨兩點多才睡著。早上六點不到就又醒了，翻了兩個身實在睡不著，干脆起來算了。算下來只睡了兩三個小時。

草草洗漱完畢，何歡早飯也沒吃，干脆來到平臺上去看看吧。

結果來到平臺一看，方紅艷、劉強、馬大海已經站在上面了，正齊齊望著前面進景區的道路方向。

“你們什么時候到的？我都不知道。”何歡詫異的問道。

“我才到，才到，”馬大海回過頭來，笑道：“他們兩個來得早。趙秀英也在下頭了，她真好笑哩，生怕這個時候有游客過來咨詢。傻哦，這個時候哪有游客哩。”

方紅艷笑著打招呼道：“小何總早啊。我是五點半到的，那時候劉科長已經來了。”

劉強也轉過身來，沒說話，只是嘿嘿笑著，他掏出一根煙來，不想打火機卻壞了，半天沒打著火。劉強有些郁悶，把空了的煙盒用力攢在手心。

馬大海過去給他點上，他轉頭看到從景區里面走過來一個人，對何歡說道：“孔朝斌來了。”

何歡對孔朝斌喊道：“孔科長，叫趙秀英上來吧，現在沒有游客。”

孔朝斌應了一聲，不一會和趙秀英一起上來了。

一見到何歡，孔朝斌就說道：“小何總，這個衛生我從頭到尾都看過了，沒的問題。”

跟在后面的趙秀英撇撇嘴道：“噢喲，孔朝斌你真有本事，這個時候也不忘記在領導表現。”

“我這就是讓領導放心。哎呀你好~”孔朝斌譏笑道：“你看看你這張臉，畫成什么樣子哦，還穿個大紅衣裳，你以為你還是二十歲啊？”

“怎么了？”趙秀英抖抖身上的紅色小洋衫，揚起頭說道：“我們景區馬上就要紅紅火火了嘛。”

“我們景區紅紅火火，不代表你還能紅火……”孔朝斌說了一半覺得沒必要懟這紅衣裳，轉而對劉強說道：

“劉強，你這就不對了，平時我經常給你發煙，你抽著煙也沒給我發一根嘛。我今朝忘記帶煙了，來一根撒？”

劉強沒說話，只是攤開手，把皺成一團的煙盒給孔朝斌看。

孔朝斌“嘖”了一下，然后轉頭看向馬大海，馬大海會意，上下摸了一下身上，苦著臉說道：“我好像煙掉了。”

孔朝斌不氣反笑道：“你本事也大，煙都能掉……我看你是煙掉了。”

何歡無奈的看著自己的中層干部，嘆了一口氣說道：“馬大海，我辦公室里有，去拿吧。右邊抽屜里，都拿過來。”

馬大海邊去拿邊說道：“還是煙掉了好，不然怎么抽得上中華呢？”

何歡接過馬大海遞過來的煙，看了一下，正好還剩五包，于是給每個人都發了一包香煙。

方紅艷連連擺手道：“我不抽，我不抽。”

趙秀英也露著白牙笑道：“哎呀，小何總，給我一包做什么？姐姐可不能抽煙，牙齒要變黃的。”

何歡笑著解釋道：“見者有份，拿著吧。一包一包的發煙，這叫包發。”

“對，我聽工頭講，南方有的老板是這樣發煙的。”劉強在旁邊補充道。

“既然有這個說頭，你們倆那就拿著哎，我們包小何總發財！”孔朝斌對趙秀英說道：“你要不抽就給我。”

趙秀英嗤笑道：“我給劉強也不給你啊！”

說完將香煙扔給劉強。

何歡笑著解釋道：“我包發給你們香煙，就是包大家發財，包景區發財！不能光我一個人發財。”

幾個人附和著“大家發財”、“景區發財”的話，閑聊一會，慢慢安靜下來。

隨著陽光逐漸溫暖起來，景區的員工也陸陸續續上班了。當兩個老大爺穿著筆挺的新工作服站到檢票口時，何歡知道，時間已經到了早上七點。

可是卻一名游客都沒有。

停車場亦是空空如也。

“按道理不應該嘛，”方紅艷疑惑的問道：“平時總有游客七點鐘不到就來景區了，知道我們七點以前沒有人查票。今天星期天，應該游客更多的。”

“今朝游客睡懶覺了吧？”孔朝斌道。

其他幾人都沒有說話。

何歡也直直的看向游客方向的路上。

等待是煎熬的。

然而，一直等到七點半，才有一輛小車開過來，停到了停車場，出來一男一女帶了一個孩子，一共三名游客。

何歡默默看著，一邊看，一邊心里掰著手指頭數，但直到八點半了，總計才來了十四名游客。

其實從七點開始，何歡心里就有數了。真要有游客，肯定是陸續過來的，早的人七點前就會到。

但他仍然抱著僥幸。

現在大局已定，何歡已經徹底承認失敗，忍不住思考，到底哪方面出了問題。

宣傳預熱的時間太短了？電臺廣播的廣告效果并不好？朋友圈轉發的優惠還是不夠吸引人？港城論壇沒對攝影活動宣傳？還是大港城的人壓根就不喜歡旅游？

此時，何歡腦子里亂糟糟的，各種念頭都冒了出來，但無法保持深入思考。

雖然他知道，失望和失落的情緒無助于解決問題，需要冷靜找出原因在哪才是正確的應對。

但何歡畢竟只是一個普通人，畢竟是全心全意付出了努力的，當所有的努力都落在了空處，當濃濃的期望變成了化影，內心一陣陣空落落的，很不好受。

何歡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劇，呼吸變得逐漸急促起來。

其他人也不好受。

劉強、馬大海、孔朝斌都不約而同的掏出煙來。劉強的打火機打不著，孔朝斌沒帶打火機，馬大海分別給他們倆點上，但沒有交流，只是各自默默抽著。

馬大海的小短腿走來走去。

劉強仰頭望天。

孔朝斌如雕塑般立著。

方紅艷臉色仍然保持著平靜，只是握著欄桿的雙手在用力，指關節有些發白。

趙秀英走到何歡面前，用手指把他的發型簡單理了理，輕拍著他的肩膀，溫言安慰道：

“小何總，也不要想著一炮就能紅，慢慢來，游客總會一天天的多起來的。”

何歡苦笑了一下，想要說句“我沒事”，卻發現嗓子發澀，說不出話來。

突然！

嘀~嘀~

一聲短促但清脆的汽車喇叭聲。

孔朝斌眼尖，看到老遠的影子，喊道：“前頭是不是有車子？”

“對哩，對哩。”馬大海使勁伸著小短腿在那里亂跳。

趙秀英本來面對著何歡，聽到聲音趕緊轉頭望，果然看到了車子，她回過頭對著何歡說道：“來了，來了，不少車呢。”

聲音帶著哽咽。

何歡也已經看到了。車子來了，而且不是一輛兩輛，是一輛接著一輛，這一波就有四五十輛。

高的，矮的，大的，小的，長的，短的，轎車，SUV，MPV，奔馳、寶馬、QQ、五菱之光……何歡從來沒覺得這些車原來都這么好看，也沒想到他看這些車都能看得這么專注、這么開心。

幾人都沒有再說話，就這么靜靜看著。

馬大海咧著嘴笑，口水都流了下來。

劉強的瘦臉漲得黑里泛紅。

孔朝斌被煙燙著了手，“咝”了一下，趕緊把煙頭甩掉。

方紅艷微微笑著，雙眼有些朦朧。

趙秀英潔白的牙齒緊咬下唇，眼淚止不住得往下淌，一連用掉好幾張紙巾。

何歡內心極度興奮，他久久以來承受的巨大壓力，這時一下子噴薄而出，頓時覺得無比暢快、無比輕松。

他也沒有打破這幸福的平靜，只是手撫胸口，心情激動的看著。

一撥車子之后，又來了一撥，再往后車子沒有這么密集了，但也沒有停止，仍然陸陸續續的到來。

這可苦了指揮停車的兩位老大爺，這里跑那里喊的。好在停車場足夠大，停得亂一點也沒關系。

售票窗口前排起了長隊。

何歡等人在樓上都能聽到，有的游客說“我早集到了99個贊了”，有的問“是買一送一的吧”，有的指著專業照相機說“我是攝影師，怎么領票”，正在買票的一個人聽了之后也說“我也是我也是，怎么，用手機拍照就不算攝影師？”

吵轟轟的亂成一團。

方紅艷笑著對何歡說道：“我到售票處去看看。”

孔朝斌跟著說道：“我去幫忙指揮停車，歇下子再去看看景區里頭的衛生。”

馬大海見狀也說道：“我去看看花，別被那些熊孩子踩爛的了。”

趙秀英向何歡擺擺手道：“姐姐也下去了，游客多了肯定要問這問那的，煩得要死。哎呀，我要先補個妝。”

劉強嘿嘿笑道：“小何總，我去找游客問問怎么回事，總覺得有些蹊蹺。”

幾人陸續下樓，

只剩下何歡一個人，

靜靜享受著空空山的無限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