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勢浩大的激戰圈中倒飛出一道嬌小的身影。

“咳啊！……”

“喔哆~~”

一直保持距離沒有足夠能力參與這場戰斗的巴撒連忙趕過去，將倒飛而出的身影接在懷中。

“放開…我……”

小薰慘白的稚嫩臉龐上有著數道傷痕，血痕交錯，近乎完全破損的洋服上紫黑斑駁，奮力掙扎了一下，卻最終無力地軟倒在巴撒懷中。

“公主……”

小薰拉撐著眼皮，朝著激戰圈啞聲輕喚一聲后，本想抬起的手便隨著意識模糊而再度落了下去。

巴撒“唔~”了一聲，在昏迷過去的小薰腦袋上輕輕拍了拍。

“你已經足夠努力了哦~小薰~”

說著手指卻向那帶著血痕的白皙脖頸滑了過去。

一個金屬物體立刻抵在了他的腦后。

“巴撒大哥……小號勸你還是放棄這個打算吧，公主早已對我下了命令，并讓我轉告你，放開小薰，默許你離開。”

“啊呀呀~未來視還真是可怕呢~”

巴撒手指雖然停頓在小薰耳背之上，卻沒有拿離，剛想轉頭，升降號卻將手中小號再度用力抵了一下，讓他無法轉頭看向自己。

“巴撒大哥，我的能力，其實很微弱的氣流也能發動的……”

升降號說著用右手食指堵住號嘴。

“看在我們的情份上，別讓我這么做。”

“哈啊啊~~人生果然時常左右為難啊~小號，難道在你心里，就沒有跟我一起走的選項嗎？”

升降號沉默地看向了激戰圈。

右眼璀璨光芒忽弱忽強的公主雖然面露疲態，血跡斑斑的白裙隨著動作快速變換形狀，如同一朵絢爛綻放的紅白牡丹，且整個人散發出的氣勢越來越強，甚至隱隱有著快要凌駕女皇之上的趨勢。

女皇雖然并未受傷，行動之間不見遲滯，顯是體力依舊充足，但卻只能臉色變幻不定地盡力躲避或短暫壓制密集的攻勢，短時間內，恐怕是無法強行突破公主的攻防圈。

至于公主究竟有什么底牌，又是否真的能夠徹底擊敗女皇，就不是他所能知曉的了。

畢竟女皇能夠讀取內心，升降號甚至認為，公主此刻恐怕連自身擁有底牌的記憶都消除了，只會在最為關鍵的時候，由他人幫她打出來。

看了幾秒，升降號只是輕聲嘆氣。

“巴撒大哥，將小薰放下，快走吧。”

巴撒身子定了兩秒，剛想有動作，升降號卻已經神色悲慟地食指一壓一收。

嗚！——

一聲如同哀鳴的震動過后，升降號忍不住神情哀痛地輕聲抽泣，并蹲身接住了巴撒緩緩向后倒來的身子，將他摟在懷中。

七竅流血的巴撒目光渙散地張了張口，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一滴淚水落于臉上血跡之中，巴撒眼中才似乎因此恢復些許色彩，對著泣聲落淚的升降號揚起嘴角，嘶聲吐出微弱而斷續的話語：“…幸…好……是你…………”

說完帶著似有若無的笑容闔上雙眼，手中劃破小薰肌膚的刀片隨著徹底沉寂的心跳聲，輕輕落到地上。

升降號仰頭無聲嘶喊了幾下，便抹著淚將巴撒放下，脫下外套蓋在小薰身上，將她抱了起來。

一只通訊鳥停在起身后的少年肩頭，低著腦袋凝視著他懷中的少女，張開了嘴：“告訴她，這是我最后的命令，要好好接受你的照顧。”

升降號看向戰場中神色突然變得柔和的杜嘉柔，緩緩地點頭：“我保證！”

他看到了一絲轉瞬即逝的笑容，聽到了耳邊傳來的柔和話語：“可別輕易就下手哦，保重。”

肩頭輕微的重量消失，升降號神色悲痛地無聲落淚。他心中清楚，這是公主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調侃他。

轉身低頭，向安靜躺在地上的巴撒擠出一個滿懷歉意也極為難看的笑容，接著頭也不回地向遠方奔去。

杜菱看了眼離開的背影，眼神微動，又看回了眼神變得更為凜冽的女兒。

“若你決定協助，我可以允許此類行為。”

她本不想做出如此妥協，但她發現，已經開始無法讀取女兒的內心，杜嘉柔采取的行動雖然依舊因未來視而步步搶先，但思考竟是愈漸空靈，所有動作不僅流暢而自然，更逐漸與她所讀取的內心畫面變作同步，如同完全順從著所見的未來，卻又似乎在采取行動的瞬間，如同順從本能般親手構筑著僅屬于自己的未來。

她雖然認定女兒最終無法擊敗實力接近半神的自己，但若是放任情勢繼續發展，杜嘉柔所面臨的結局，不是力竭身亡，便是被能力失控所產生的因果悖論徹底吞噬。

既矛盾又可怕的能力。

她的丈夫曾親口如此說過——最終甚至分不清究竟是未來從未改變，而是反過來改變了自己，還是自己真的改變了未來，或是構筑了僅屬于自己的全新未來。

答案，杜菱無從知曉，這畢竟是身具能力的人，才有資格去尋求的答案。

但此刻必須想辦法阻止下來。

她需要這份能力。

出乎意料的，是沉默不答的杜嘉柔，在十數秒后，竟真的眼神波動地放緩了攻勢，甚至直接快速脫離了戰圈，身形不斷后撤。

杜菱還未表露出驚喜，就因所看到的畫面驚怒交加地抬頭看向了上空。

“啊咧咧？我可還什么都沒說呢，什么情況啦？”

剛好出現在杜菱視線中的左丘雪一臉懵。

然而當看向同樣仰視而來的杜嘉柔后，她便立刻明白過來。

“啊~怪不得，居然是未來視啊，那就好說了，快去吧。”

左丘雪說著緩緩落在杜嘉柔面前。

杜嘉柔略顯遲疑，但還是閉上了光芒緩緩微弱下去的右眼，接著有些虛弱地問了句：“真的沒問題？”

“唔~這可難說~”

左丘雪將臉湊了過去，盯著杜嘉柔的臉龐看了一圈。

“但不過機會難得，你要是允許我揉捏下這漂亮的臉蛋，補充些美少女能量，或許就成了呢？~”

杜嘉柔有些愕然，卻突然上前，主動將左丘雪的手抓起，貼在了自己的臉龐上。

“誒？”

在左丘雪訝然的目光中，杜嘉柔有些感傷而認真地輕輕點頭。

“確實是機會難得，這樣的體驗以后或許不會再有，又能為你提供動力，完全是一舉兩得，請不用客氣。”

說完便神色柔和地稍微放松了身子。

左丘雪感受著手心上的細膩，目光復雜地輕輕摩挲了一下那動人的臉龐。

“像你這樣年紀的女孩子，當著母親的面說出這種話，還真是讓人心里不是滋味呢。”

左丘雪露出笑容，隨意揉了下杜嘉柔的臉，又上前給了她一個輕柔的擁抱，在少女耳邊柔聲說到：“放心吧，姐姐會盡全力，讓你以后能夠體驗到更多的。快去吧，屬于你們的未來，正等著你們向它伸手呢。”

杜嘉柔情緒復雜地感受著左丘雪身上的溫度，低聲回了句：“謝謝。”

接著在左丘雪展露笑容，轉身抬手的那一刻，隨著身后伸展而出的羽翼騰空而起，深深地凝視著杜菱輕聲留下一句——“謝謝您，媽媽。”——便朝著鐘鼓雙樓方向飛去。

杜菱目視著女兒離去的身影，聲音冰冷。

“你們果然誤導了我。”

左丘雪笑瞇瞇地等待杜嘉柔離開一段距離后，才放下手，解除了環繞在杜菱周圍的冰雪。

“比起這個，你不該對我剛才讓你聽到的消息震驚一下嗎？”

杜菱緩緩搖頭看向她。

“對于你是必然存在的高等級位面派來的人，有震驚的必要嗎？”

左丘雪“嘖嘖”地擺著手指。

“這么說可就不對了哦，我本來就是雪女，非人的存在，又在神界待了那么多年，已然是你想要成就的半神，甚至等級略高一些的存在了誒，你難道不該更尊敬我一些嗎？”

“呵……”

對于左丘雪似乎因不滿而故作煩躁的姿態，杜菱只是冷笑了一聲，握拳緩緩上前了一步。

“半神，我想要成為的，可不止如此。而且，你這將力量用于支撐底牌的半神，或許在掀開底牌之前……就會死？”

左丘雪看著杜菱擺出攻擊態勢，不由露出幾分困擾神色。

“說真的，我很不想和你打誒，雖然你的確很接近半神了，但總歸差了一步，這道坎可不是那么容易跨過去的。說實話，即便限制沒有解除，你的勝算也相當低哦，至少沒辦法殺死我的。”

“嘴上這么說，然而你這個半神心里卻在緊張個不停？”

左丘雪“噗嗤”一聲便笑了起來。

“拜托誒！~你真以為我是這樣想的啊？就算你的能力的確是最高等級，但我可沒少遇上過這樣的半神，想讓你聽到什么，或是看到什么，完全由我自己說了算的好吧？”

話語剛落，杜菱緩慢上前的動作的確隨著緊皺的眉頭停了下來。

左丘雪搖頭笑了一陣后，又抬手指了指天空。

“而且，你真的認為，那個倒計時，只走了一半？”

杜菱臉色凝重而難看，沒敢去看，也無法判斷出真實。

左丘雪此刻心中所想，簡直雜亂得讓她不敢再使用心靈感應。

“哼哼~”

感應著對方收攏了精神力，左丘雪得意笑了兩聲，卻又立刻表露些許委屈。

“雖然讓你吃癟真的感覺很不錯，但現在也真的沒法解除呢，至少~”

左丘雪拖了個長音，神色肅然地盯住了杜菱。

“在你背后那個攪風攪雨的半神出來之前，這個囚籠是不會被打開的！”

◇

杜嘉柔緩慢地眨了兩下眼。

右側視線已模糊不清，依舊不斷涌出的血液與淚水混雜著繼續滑落。

也許再使用十分鐘不到，右眼便將徹底壞死。

停在鐘樓之上，杜嘉柔先是喚來一只通訊鳥。

“金左，鐵右。”

“公主殿下請吩咐。”

得到回應后，杜嘉柔頓了頓。

“在妧曉花沒有做出決斷之前，保護好她的安全。在這之后，接受并迅速向其他人轉達同一個命令——離開這里，去尋找屬于自己的人生吧。”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恕屬下無法接受！”

一高一低的急聲回應傳出，杜嘉柔立刻輕喝起來：“這是命令！”

對面沉默了片刻，音調較高的回應先行傳了過來：“遵命……”

又過了兩秒，音調較低，不情不愿的回應才續而傳來：“謹遵吩咐……”

杜嘉柔露出苦澀而感激的輕微笑容。

“這是我最后的命令，請不要違抗，好好活下去！”

短暫的兩秒過去后，略帶哽咽的兩聲回應齊齊傳來：““遵命。請公主殿下，珍重！””

“你們也是，也同樣幫我轉達給大家。有緣會再見的。”

說完便已解除了通訊鳥，輕輕舒了一口氣后，騰空而起，制造出光學迷彩，朝鐘樓地下停車場飛去。

“你受傷了？”

“公主？”

剛解除掩飾走進停車場，兩道話語便于不遠處傳來。

杜嘉柔神色平靜地走過去。

“沒事，能力使用過度而已。”

見柳雨珊面露難色，杜嘉柔略一思索，便繼續說到：“放心吧，這是另一份能力，我還能支持很長一段時間，在這之前，沒必要浪費你的戰略手段。”

柳雨珊抿唇考慮了一下，輕輕點頭：“不要逞強，只能讓我們的狀態完全恢復兩次，隨意浪費可不明智。”

“是這個吧。”

杜嘉柔直接抬手捏了下柳雨珊上頭漂浮的光環。

柳雨珊輕聲失笑：“沒想到你還有這么可愛的一面。”

杜嘉柔沒有如平常般吝嗇自己的笑容，微笑著柔聲回復到：“我已經做出決定并為之努力，此刻也不用應付母親，自然不用掩飾所有的情緒了。再說，我和你們其實并沒有什么不同呀，只是稍微有點特殊的普通、唔，很漂亮的女孩子而已。”

見杜嘉柔說完笑容柔和地看著自己，柳雨珊因心中哭笑不得的笑容也顯得有些古怪，搖了搖頭，再度失笑：“臉皮也很厚。”

杜嘉柔不置可否地做了個俏皮的神態，向洛天伊問了起來：“小玨呢？”

洛天伊回過神來，笑得很是勉強地搖了搖頭：“她不會來了。”

杜嘉柔卻輕輕皺起眉頭，顯出幾分不滿，語氣也帶著些許責備：“怎么可能呢？你該比我更了解她，她雖然會因向往而聲援天真的理念，卻不會在這必須取舍的時候做出錯誤的選擇。現在該只是想安撫一下對方，所以我們還是稍作休息，等她過來吧。”

“你就這么相信她？”

面對柳雨珊的質問，杜嘉柔語氣平和：“就如你相信她一樣。”

柳雨珊微微一滯，自嘲地笑著搖頭：“遺憾的是，我并沒有得到相應的信任，我們也并沒有休息的時間。”

說著示意兩人跟上自己，朝結界入口走去。

“畢竟對你們也保密了，內部情況，你們恐怕也毫無頭緒，所以最好爭分奪秒地先探查大體情況。”

柳雨珊說著在停車場最北的角落停下腳步，轉身對洛天伊笑了起來：“就由天伊姐來開啟包裝吧，這是最快的辦法。”

洛天伊輕笑著搖頭，上前確認了一下，果然有一道作為掩飾的某種屏障存在。

將其解除后，三人同時感受到了入口的存在。

相視一眼后，柳雨珊再度笑著說：“接下來，可就是公主大人的拿手好戲了，我們會掩護你清理出一片安全區域的。”

杜嘉柔也輕笑著搖頭，制造出盾牌環繞在身旁，率先走進了入口。

兩人跟了進去。

氣氛剛一轉換，接連不斷的轟鳴聲便已傳到耳中。

“數量不算多，但這股壓力是怎么回事？”

杜嘉柔一邊揮手指揮著眾多武器對前方涌來的怨魂體進行著清除，一邊疑惑地觀察起這個不僅環境變作空地，更是無時無刻散發著一股無形的壓力，令她感到呼吸不暢的地下空間。

這還不算多？

柳雨珊看著將整個場地占據得水泄不通的怨魂體，有些無奈，舉槍協助射擊，并說出了猜測：“該是由于空間極度穩固，也并未回收大量盤踞的怨魂體，經年累月所散發的怨氣而形成的壓迫感吧。”

“經年累月？”

杜嘉柔捕捉到了讓她很是在意的詞匯。

“嗯，你沒猜錯。這是南極星為了隱匿真理之門而早已設立的結界空間，該是由于每一任掌權者都會對其進行加固，所以連丘雪全力出手也無法制造出缺口，所以只能按部就班了，至于具體時間，恐怕連杜菱自己都不清楚。”

“大致范圍呢？”

并不想剛開始就太過消耗能量的柳雨珊，先是讓子車樂協助將金弓銀箭改變為輕武器模式，與洛天伊一左一右地護持著杜嘉柔，消滅自側方而來的怨魂體，才再度解釋起來。

“該是呈旋梯式向上，連通鼓樓后，以同樣的方式下到底層，接著向東一路階梯式向上，最終的地點，位于市政廳上方大約六千米左右的位置，至于空間具體規模，由于限制太多，沒能計算出來。”

“聽起來……有些古怪。”

柳雨珊雙手交錯地將前方怨魂體消滅后，看了眼數量銳減的怨魂體群，繼續說了起來：

“其實不難猜測，若是原本就是順應地勢進行構筑，就一切都能說的通了。”

杜嘉柔微微搖頭：“我在意的是這里。”

“同樣的道理。”

柳雨珊說著手中槍械改變形態，對著已所剩不多的怨魂體群發射數顆榴彈后，將變回便攜形態的金弓銀箭收了起來。

“以古代的觀念來看，這是讓「祭品」在上山之前，接受各類儀式的特殊建筑物，所以才會形成這樣的路徑。”

“……嗯，該是這樣。也就是所謂的，祭祀之路呢。”

杜嘉柔點頭并雙手一壓，將所剩不多的怨魂體徹底消滅后，先是等待了一會，確認沒有怨魂體繼續自遠處通道涌來，才松了口氣。

“接下來我可要稍微偷懶了。”

柳雨珊不置可否地一笑，便朝著身后傳來的輕微動靜回過了頭，忍不住眨了眨眼。

“拖家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