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華蓋,鑼鼓喧天。
木長思由宮人牽著往長寧殿走,滿眼都是紅,熱烈的,絕望的,火一樣血一樣。她沒想到自己一個被當做俘虜帶來的女子,居然也能享有如此殊榮。嘴角自嘲得翹了翹,但在跨過長寧殿門檻時,她看到自己的凄紅的繡鞋,臉又冷了下來。
長道路漫漫,腳腕的鈴鐺輕輕得響,直到一雙清瘦的手把自己從宮人手里接過去,骨節(jié)分明,勁道有力。木長思感受到這雙手的溫度,仿佛透著蓋頭看見滿天飆灑的血,染血的盔甲和長劍。
周圍的喧囂漸次褪去,長思站定了,靜待眼前人揭開自己的蓋頭。
卻良久未曾有動靜。
手還在那人的掌心里握著,長思覺得他身上浸透入骨的冤魂幾欲爬到自己身上來,她覺得惡心,因而把手往外縮。
這一縮仿佛驚動了他,他回過神,兩根手指一夾把長思頭上的蓋頭接下來。明晃晃的燭光閃進長思的眼睛,后面是紅帳大床。
“你在怪我?”眼前男人端看著她,眼里竟然有些令她作嘔的溫柔。
長思低眸,鴉羽般的睫毛輕顫一下:“妾身有什么資格怪陛下,妾身這就替陛下寬衣。”話罷抬手覆上他的腰封。
他突然像被蝎子蟄了一般退了一步:“木長思,我是為了救你。”
“妾身感陛下大恩。”
無動于衷。
依舊是頷首,眉目順從。
他忍無可忍捏著她的手撞到桌前,彼此的距離縮短到了十分危險的境地。
“你能不能不要裝模作樣地自貶身份,妾身是個什么東西,不許說,”他揉搓著長思的手腕,“還有,叫我容疏。”
長思心里泛過一陣漣漪,但很快就蕩遠了。她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精致容顏,冷冷道:“陛下,這樣有違禮數。”
滔天的怒火壓在這位年輕的帝王身上,容疏掀了她背后的桌子,然后拂袖而去。今夜他也著喜袍,走得時候即便生氣,也依舊身姿翩然,傲然挺立。
長思木木得坐在床上,滿天的紅色,耳邊還有晃蕩的燭火光,她就這么坐著發(fā)呆。等到好不容易睡過去了又開始做噩夢,夢里全是血,征戰(zhàn),殺伐,娘親墜于城樓之下,父親死于馬下,哥哥不知所蹤,所有人的命都在她眼前流逝。
她在夢里囈語,顫抖,流淚,直到無盡的夢中仿佛有人抱住了她,溫聲輕語:“都過去了,長思,以后我保護你。”
聲音像極了自己心里的那個人,卻也有點像容疏。她被魘在深夢里,不得而知。
次日晨起,負責梳洗的宮婢已經在外等候,有個丫頭進來道:“木美人洗漱后可愿去會一會林郡主?”
林郡主?長思自滅國那日起就仿佛已經被剝去了靈魂,此時木然道:“不去。”
那丫頭不死心:“郡主念美人許多年,如今終得一見,美人就當散散心,也想想當年事吧。”
頭皮猛地一疼,梳頭發(fā)的小丫鬟不小心手抖,扯到了自己幾根頭發(fā)。長思心也跟著一痛,當年事,當年事,怎敢輕易回顧。
五年音容,鏡里朱顏改。
可她還是淺淺一聲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