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宮闈
- 天下胡來
- 豆不花將軍
- 3259字
- 2020-04-04 18:04:35
昏黃的燭火下,胡海若正在凝神思索,他沒有心思像孟清秋一樣思考北海國官場那些雞零狗碎的破事,而這本老掌記瘋了之后留下來的遺產——那個筆記本,里面所爆料的官員名字,貪腐金額,關系脈絡他一概沒有興趣去了解,因此,也就對孟清秋在那里拉拉雜雜講了一大堆的廢話沒有聽進去。唯一吸引他的,是這個老掌記去職的時間太湊巧了,距離皇帝駕崩不久,同時也是為皇帝看病的那位太醫(yī)院院長劉安被處死之后不久,既然那邊已經是死無對證了,不知道這個瘋子這里是不是有點線索?他也只是猜測,畢竟事情的解決都要先猜出一個突破口,然后再去想辦法攻克,可能是這種事情干的多了,他有些心得和直覺。
胡海若嘴上客客氣氣把孟清秋那一番小心思全部應承了下來,同時又不動聲色地打聽到了筆記的作者,那位老掌記的住址,這才準備送客。
臨走的時候,孟清秋又十分殷勤地問了一句:“僉事大人,這事需要報給主事大人嗎?”
乍一聽這句話沒有任何問題,實際上卻別有一番用心,也折射出了正職與副職的關系。胡海若一聽之下即便明了,這個孟清秋還真是心眼多,讓自己先來知曉第一手信息,算是投奔自己來著,最后又問問,這么重要的事要不要自己留著以防萬一,沒準日后能制約一下主事大人呢?小心思多吧?當然了,這么想是可以的,你要是真這么想當然的理解并這么做了,那可就容易萬劫不復了,孟掌記只是正常走了個流程而已,請示一下上官,需不需要正常上報嘛。
應付這一套,胡海若太有心得了,給了孟掌記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臉,輕輕松松道:“你覺著該怎么辦呢?”
孟清秋被這小狐貍耍的找不著北,想過來主動示好,結果上官大人反倒見疑,丟了個軟釘子過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好垂頭喪氣地走了,一邊走還在一邊思考上官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需不需要報給主事大人呢?
與此同時,公生夷卻出現(xiàn)在皇宮外一處隱蔽的角落里。他一身黑衣,站在陰影之中幾乎要與黑暗融為一體。
老尚書何贄的那句“南越國”讓他的心揪了起來,丹朱草這種靈根植物來自于南越國,所以北海國幾乎無人認識,何贄說丹朱草種種神奇之處他都沒在意,然而后面還有一重功效,那就是身體強健者服用有補中益氣,強身健體之功效,而身體孱弱者,服食下去則無異于毒藥,先皇體弱,這是文武百官全部知曉的事情。
南越國,當朝太后就是南越人氏。
對于這個猜想,公生夷并不感到如何詫異,畢竟根據(jù)劉化若的交代,就連太子劉琢都是她伙同李玄同一起下的毒手,如果是真的,提前毒死皇帝也并非沒有這方面的可能性。
戌時三刻,梆子敲擊連響三聲。
宮外巡防司的衛(wèi)兵正在換防,整齊的十二人小隊出現(xiàn)在宮門外的角樓處,兩隊人員按固定的禮節(jié)和流程交接崗哨,宮門一側,露出一絲縫隙。
一道黑影快捷無倫地從那道不易察覺的縫隙中溜進,趁著衛(wèi)兵低頭行禮這一瞬間一道殘影一般進了宮門,這一幕,被兩班二十四名巡防司的衛(wèi)兵們完美地錯過,連一條影子都沒看見。
為了保險起見,夜行服的袖口和領口都被公生夷扎的緊緊的,他知道,宮外的巡防司衛(wèi)兵功夫有限,自己仗著輕功好,地形熟,未必便會被他們發(fā)現(xiàn),而到了宮里則不然,宮里的防務歸虎賁軍負責,虎賁軍是北海國最為忠誠和精銳的部隊,是皇城的衛(wèi)戍鐵衛(wèi),其中不乏好手,更加有一個云中第一高手石崇信坐鎮(zhèn)——夜間擊殺假萬剛,連自己都接不住他一招。
圓月高懸,照得皇宮內院的一片青石地磚亮若琉璃,公生夷貼在墻角,借著月光下墻壁的陰影裹住身體,他不敢隨意走動,即便輕功絕倫,但入夜后的皇城寂靜無聲,只有巡邏的虎賁軍衛(wèi)兵一來一往的腳步聲。
他在等待時機,上一隊虎賁軍衛(wèi)兵剛剛轉過,小隊巡邏是一刻鐘一次,他沒有什么間隔時間,在下一個小隊過來之前他必須要離開此地,否則必然會被發(fā)現(xiàn)。
他默默調整好呼吸,屏除一切雜念,心神歸一開始呼吸以此來計量時間,宮內規(guī)矩極嚴,石崇信統(tǒng)領虎賁軍后,對于宮內的防務路線和交接班流程進行了重新調整,各方面比以前嚴格了很多倍,因此,自己必須精準道毫厘之間才可能渾水摸魚。
公生夷曾經計算過,正常情況下他一刻鐘呼吸八百零九次,當他在心里默默數(shù)到四百零二次的時候,驀地身形變換,一陣疾風沖到了面前偏殿外一處角落中,而上一個瞬間,上一隊虎賁軍衛(wèi)兵最后一個人的最后一條腿剛好隱沒在宮殿拐角中,下一瞬間,另外的巡邏衛(wèi)兵又從上一個拐角處轉了過來。
公生夷輕飄飄地拔起身子,越到了偏殿漢白玉圍欄的內側,蹲著身子靜悄悄的看著下一隊衛(wèi)兵軍容嚴整,步履整齊地走了過去。公生夷身子微微挪動,閃到了漢白玉圍欄角落里的黃銅水缸后——那是用于宮中失火而撲救的。
這座小偏殿是石崇信設立的用于當值的虎賁軍將領值班的地方,等閑時候不用,一旦宮中發(fā)生了刺殺事件,角落里偏殿中的虎賁將領立即出動,依據(jù)內部約定好的哨聲來通信聯(lián)絡——畢竟一個人的輕功再高,跑的再快,那也沒有哨聲快。而偏殿之中,還常年駐守虎賁軍最精銳的弓箭手和強擊鐵衛(wèi)。
整個偏殿籠罩在一層陰影中,里面仿佛住得是幽靈,絲毫沒有人活動的跡象。公生夷知道這只是表面,一旦偏殿接到了任何的預警,或者自己發(fā)現(xiàn)了任何的可疑之處,那么其出動速度之快,格殺手段之狠是毋庸置疑的——他曾親眼見到南越高手入宮行刺圣駕,宮門朝哪邊開都沒看清,就在他剛剛飄過的青石板路上被長長的羽箭直接釘在了地上。
他小步疾走,飛快地走過了偏殿的視線范圍,一縱身,又越到了墻角之下,借著墻影隱藏自己的軀體。
如此來回交疊,已然接進了太后的寢宮慈壽殿。慈壽殿前有一處長長的回廊,白天的時候有宮女太監(jiān)路過,要么送東西,要么請旨,熙熙攘攘,好不熱鬧,可到了夜間,黑漆漆的,鬼氣森森。
公生夷在長廊中疾行,即將到達太后的寢宮。忽然前方亮起了一盞燈,那是有夜間的宮女在給太后娘娘送東西。
兩個女子身影一前一后出現(xiàn)在了公生夷視線中,一名宮女打著呵欠,輕聲向另外一名宮女嘀咕了一句什么。
公生夷耳音靈敏,他聽那宮女道:“太后娘娘這么晚了怎么也要熏香?”
另外一名宮女聲音上了些年紀,低聲道:“別多問,拿去就是了,太后娘娘的旨意也能亂猜的?”
二人一路低聲說話,沒有注意到身后有一道黑色身影正牢牢跟著她倆的腳步,她倆走一步,身后那人跟一步,沒有發(fā)出任何的聲響。
那年輕一些的宮女嗤笑了一聲:“吳嬤嬤,你還以為我不知道呢,我都看到啦,那是太后夜里要見石將軍。”
那“吳嬤嬤”立即停住腳步,神色驚恐的看著身旁的宮女,聲音又低又急促,道:“小蓮你別說!太后娘娘的事你也敢多嘴?小命不想要了?!”
那“小蓮”撇了撇嘴,不再說話,公生夷跟著兩名宮女兜兜轉轉,終于到了慈壽殿太后寢宮。
公生夷貼著寢宮碩大的木門,從門軸之前留有的微小縫隙中向內觀望,見到那吳嬤嬤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絲毫不敢抬頭看,走到了香爐附近添加熏香,那“小蓮”走的有些散漫,似乎還想抬頭看一眼,被吳嬤嬤一把拉住了胳膊往前走。
她們剛剛添加好熏香,前方簾幕之內便轉出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一身甲胄的石崇信。
隨后,太后娘娘也出來了,她此時和在朝野之中所著盛裝華服全然不同,身上似乎只披了一層薄薄的紗衣,勾勒出嫵媚玲瓏的身材曲線,手中還抱著一只小花貓。
坊間傳聞,南越女子多妖嬈嫵媚,這位皇后娘娘更是天生媚骨,年紀雖還長著先帝兩歲,但此時朦朦朧朧看起身材嬌弱,玉體仙肌,絲毫不像是四十余歲的女人。
而最令公生夷感到奇怪的,太后娘娘與石崇信竟似十分相熟一般并無半分的君臣之態(tài)。石崇信伸出手來扶著太后娘娘落座,而太后落座于棲鳳寶座之上,竟然將一雙潔白如雪的腿搭在了座椅之上。
石崇信并不下跪,只是在距離不到一丈之內直直站在太后的座椅前。
公生夷簡直有些看傻了,他當了這么多年官,見過官場中無數(shù)明里暗里的角力,也沒有眼前這一幕奇絕吊詭,他此時只能看,不能動,在石崇信如此高手之旁窺視風險可是很高的。
太后媚如春水一般的眼神掃過石崇信,身上的薄紗微微顫動,似有意似無意地向兩旁滑落了一下。
在門外的公生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這事……怎么讓自己撞見了這事?
“喵”的一聲,太后懷中的小花貓不安地抖了抖毛茸茸的小腦袋,警惕地向外張望了一眼。
太后嘴角笑了笑,憐愛地伸出紅玉筍芽一般的指尖想去它的頭頂摸摸,忽然,那小花貓顫動了一下,從太后懷中跳下了,準確無誤地向公生夷藏身的角落沖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