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沉,余暉落在竹亭前的魚塘中,波光粼粼,可見魚兒戲水,蟲兒撲食。
亭中坐的二位公子,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終于,一聲雀叫打破了這份沉寂。
“魏將軍不應(yīng)該解釋一下么。”
楚譽收起折扇,喝了一口清茶。
“譽王的意思,是問我昨日為何又與王妃喝得酩酊大醉?”
魏詢蹙著眉,依舊是那身盔甲,手放在桌面上搭著,高架著雙腿,神色平靜。
楚譽端起茶壺,繼續(xù)往杯中倒了一杯清茶,沒有說話。
“昨日是你的王妃邀的我,再說我兩次救王妃于危難之中,王爺不答謝我,倒還質(zhì)問我,人情冷暖,世態(tài)炎涼啊!”
魏詢扶了扶額頭,昨日的烈酒,倒是讓腦袋十分不好受,只覺昏昏沉沉。
“我記得我曾說過,你若敢碰她,我便拔刀相見。”
楚譽抽出腰中的劍輕輕擦拭,自上次圍剿叛軍以來,唯一拔劍相對的,是落相宜。
“那倒是巧了,昨日,我可是真真切切的碰了她。”
魏詢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楚譽冷眸一定,快速拔出長劍,正對著魏詢的胸膛。
“依我說,你這王妃甚是得我心意,我上次說過你若不喜,我可就搶了去了,不知王爺意見如何?”
楚譽沒有回話,反倒是快劍即出,魏詢一個俯身躲過,隨即他拿起桌上冷刃,兩人廝打起來。
劍隨風向而走,快速且鋒利,恰似一不小心就能斬斷骨肉,兩人擦身而過,以劍相抵,驚起落葉千層。
楚譽動作輕盈迅速,劍鋒恰似星點下落,忽遠忽近,魏詢行如疾風,防守有力,二人不相上下,從亭內(nèi)到水面,再到亭上竹頂,雙刃相交之聲分外刺耳,糾纏不休。
突地楚譽一個上前,長劍直下,直指魏詢脖頸處,魏詢則揮劍如雨,一個轉(zhuǎn)身切斷楚譽衣袂一角,二人對峙之時,卻不由的相視而笑。
“都不記得我們上次這般過癮的打一架,是什么時候了。”
魏詢先收了劍,回到亭中喝酒。
楚譽微微頷首,思考了一番。
“那時,不過少年。”
楚譽又將劍好好擦拭了一番,才收起來,給魏詢也倒了一杯清茶。
“嗯,那時,我們二人常常偷跑出去,去鬧市聽書,看雜耍,我還記得我騙你去了一次宜春樓,你氣的追著我跑了三條街。”
魏詢說起還哈哈大笑了起來。
“魏詢,我一直將你視作我最好的兄弟,從前如此,將來亦是如此。”
“我只是好奇,你不是心中有個阿錦么?為何對這位王妃也如此上心。”
魏詢說完后一口氣喝完了楚譽遞過來的清茶,他皺了皺眉,有些微苦。
“她便是阿錦。”
“你是說你娶到的這位王妃,就是你心心念念在羌勒曾遇到的阿錦姑娘?”
楚譽點頭。
“在羌勒時,她扮作公主雇的殺手,化名阿錦刺殺我,之后,她跌落山谷,忘記了此事,也忘了我,我同她說過這件事,只是她說憶不起來了。”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向來君子之稱的譽王,這么快就移情別戀了呢。”
“不論是阿錦還是穆黎書,她那份性子,一直沒變。”
楚譽含笑。
魏詢低眉,沒有多言。
穆黎書和楚譽,他毫不猶豫,選擇后者。
從小陪伴自己的兄弟,早就勝過一切。
即使他心中曾對穆黎書有過那么一絲悸動,但是就把這份悸動永遠掩藏在心底吧。
讓他悸動的,也不過是她身上有阿萱的影子而已。
“你楚譽可真是有美人福啊,我身邊怎么就沒個美人天天繞著我轉(zhuǎn)呢。”
魏詢開玩笑的語氣,楚譽無奈搖頭。
“京昭城大小名媛,你自己不要,怪誰。”
“我這輩子征戰(zhàn)沙場,手上沾滿了無數(shù)鮮血,沒幾個女人不害怕我的。”
“除了阿萱,會有別人的。”
楚譽的眼神,那么堅定。
能讓他以這樣的口氣說話的,一定是件絕對的事情。
兩人在亭中坐了很久,直到月上枝頭,晚風徐徐,魚塘也平靜了,才相繼離去。
初七的狩獵,魏詢來了。
馨樂一把抓住我的手,我能感受到她的緊張和欣喜,她另一只手捏緊了手帕,搓來搓去。
我眼神示意她不要害怕。
“楚譽呢?”
魏詢大步走來,挑了挑眉,還理了理自己的衣衫。
“進宮了。”
我微微含笑,拍了拍馨樂的手。
“譽王真是公務(wù)繁忙啊,可是不像在下,整天游手好閑,無所事事,昏沉度日。”
“魏哥哥才不是游手好閑呢,馨樂覺得,魏哥哥英勇善戰(zhàn),立下無數(shù)戰(zhàn)功,自是無人能敵。”
馨樂害羞一笑,可是絲毫不掩飾自己對魏詢的欣賞。
“狩獵快要開始了,我去準備一下,你們聊。”
臨走時我不忘給馨樂使了一個眼色,看這魏詢今日心情不錯,馨樂應(yīng)該有八成的把握。
我去挑了一匹好馬,給它喂了糧草,上次狩獵時險些喪命,這次一定要在確保安全的前提下過過狩獵癮。
馨樂將魏詢拉走了。
去了一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地方,只能聽見對方聲音的地方。
“今日,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馨樂小心翼翼的試探著,魏詢的臉上勾勒出一抹笑容,她是自己從小玩到大的妹妹,跟屁蟲,這么多年了,她的性子還是沒變。
“你說,我聽著。”
魏詢其實大概能猜到她想說些什么,他也明白,馨樂對自己的心思,既然這樣,就都說清楚才比較好。
“我思前想后很久,我發(fā)現(xiàn)我對魏哥哥,根本就不是兄妹之情,我…我…”
馨樂在這時候卻突然頓住了,她不知道如何開口說出那幾個字,會不會剛一開口,就被他拒了。
“你喜歡我?”
魏詢彎腰,對上馨樂的眸子,馨樂一霎那臉就紅透了,一直紅到耳后跟,她依舊緊緊的捏著手帕,毫不放松。
“嗯。”
馨樂點了點頭,不敢再看他。
魏詢輕聲一笑,拍了拍她的頭。
“傻姑娘,你可是我從小玩到大的好妹妹啊。”
“可是…可是馨樂一直沒有將魏哥哥真正的當做哥哥…不是…是馨樂對魏哥哥一直是…是愛慕之情。母后準備將我嫁給丞相之子,可是那個公子哥整天吃喝玩樂,再說了,我從沒見過他,更不會喜歡他,所以我不想嫁給他,我選擇跟魏哥哥說,就是因為我想告訴魏哥哥我內(nèi)心的真實感受,要是再不說,可能就來不及了。”
馨樂一口氣說了這么多,差點沒有喘過氣來,她依舊低著頭,內(nèi)心的緊張和害怕無從放置。
魏詢垂眸。
“我絕對不會讓你嫁給丞相那個不成器的兒子。”
他說的很平靜,馨樂聽的很明白。
“但是馨樂,我一直將你視作我的親妹妹,雖然這樣的理由有些敷衍,但是,我不值得你這般。”
馨樂一時間就紅了眼眶,她最害怕的就是聽到,將自己當做妹妹這樣的話。
“你若不值得,這世間就沒人值得了。”
魏詢聽出來了,馨樂語氣中隱隱的哽咽。
“我知道你心中有個阿萱姑娘,一直忘不掉她,但是沒關(guān)系的,我可以等,等到你忘掉為止,魏哥哥,我會等你。”
馨樂說著,豆大般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魏詢走近,輕輕替她拭了淚,他終究,也是看不得她哭的。
“你不必等我,跟著我,只有吃不盡的苦頭。我心中,恐怕已經(jīng)留不下人了。”
魏詢依舊笑了,這個笑,有些裝模作樣。
接著他大步離開,他突然明白,那日穆黎書說的話,和今日的狩獵,有著不可言喻的聯(lián)系。
他其實不忍心傷害馨樂,但是,給了希望,就會讓她更痛苦。
他說的,不過是真心話。
他的心里,留不下別人了。
可能,他會一輩子就這樣,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無牽無掛。
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