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很快便過去了，道莊開始可以拄著拐杖行走，但是一步一步，仍舊很吃力。

田也雖然聽到了道莊的話，卻當做什么都不知道一樣，仍舊對道莊關懷備至。她一次次摔倒，他便一次次過來攙扶。為了讓她補身體，他更加賣力的干活，幫她買來許多補品。有生之年，從沒有人對她這樣好過。

“田大哥，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道莊終于忍不住問道。

“就是心里想對你好，就對你好了。桃花，我知道你不屬于這里，也知道你遲早會走，但是只要你在這里一日，我就想對你好。可……可以嗎？”

這時，虎娃突然喵的一聲，從道莊懷里跳進了田也懷里，仿佛是在爭風吃醋一般。

虎娃便是田也養(yǎng)的那只黑貓。

“虎娃，回來！”道莊輕聲喚道，見它似是沒聽到一般，趴在田也懷里假寐，只好作罷，繼續(xù)問田也道：“如果……我一輩子都好不了了呢？”

“那我就照顧你一輩子。只不過，你每天這么努力的練習走路，應該是很想離開吧？我希望你能如愿以償。”

道莊點頭，目光突然變得很深遠：“我確實很想離開這里，因為我有一個特別想見的人，但是我又不知道該不該去見他，如果他現(xiàn)在過得很快樂，我是不是不應該再去打擾他的生活？”

“那你愿意留下來嗎？”

“你不介意我愛的是別人嗎？”

“我只是想好好照顧你，不讓你受任何傷害。”

“謝謝你，田大哥~但是我的心還沒死，我不想傷害你～”

道莊用了三個月才徹底擺脫了拐杖，但是她的心也在這三個月里徹底死了。無論她再怎么努力練習，她的右腿始終無法正常行走——她成了一個瘸子。

這天，她突然托芙蓉給她從集市帶些酒回來，等到田也回來，便邀請他一同飲酒賞月。

半年來，她第一次徹底崩潰了。她醉得不省人事，淚水就像洪水，滔滔不絕。

她怨，她恨，她哭，她鬧。可是她還是什么都改變不了，她無法改變自己殘疾的事實，無法改變熊侶娶妻的事實，也無法改變樊姬等人逍遙法外的事實。當她切實成為受傷的一方后，才知道有口難言有多痛苦。

醒來后，只覺得頭疼欲裂，她垂著腦袋緩緩下床。走到門外去舀水洗臉，卻看見田也一直在井邊徘徊。

“田大哥，今日沒去勞作？”想起昨夜的瘋狂，她竟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田也似是鼓足了勇氣一般，氣勢洶洶地朝她走來，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桃花，你嫁給我吧？”

道莊徹底愣住：“田……田大哥，你……你為何？”

田也道：“原本我也不想讓你為難的，只是昨日見你那樣難過，桃花，我想讓你徹底忘掉心中那人。”

道莊搖頭：“我這輩子都忘不掉他了。”

田也道：“那是因為你心中還有希望，你不肯讓自己死心，不然你為什么不愿意接受別人？”

“我……我……真的是這樣嗎？”

“答應我，好嗎？”

道莊凝視他良久，在他殷切的目光下，終于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

“真的嗎？”田也突然笑得像個孩子，“那我……那我可以抱抱你嗎？”

道莊輕輕點頭，隨即被他擁入懷里。感受到他懷中別樣的溫暖，她的心突然很平靜：或許嫁給他真的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婚禮定在一個月后，道莊和田也都不希望大辦，但是消息走漏出去后，村民太過熱情，一定要幫著他們大辦，二人迫于壓力，只好答應。

這期間，道莊聽田也說了很多他的事。原來他來這里，也是出于偶然。原本他是廬地的一個縣令，因為不肯屈服于斗樾椒等人的權勢，以至于妻兒被害，便憤然辭官隱居，來到了這里。后來聽說若敖氏一族被剿滅，但是他已無心世事，便再未回去。

“我先前已娶過妻兒，你可會嫌棄我？”他說我自己的遭遇后，小心翼翼地問。

道莊輕輕搖頭：“你都沒有嫌棄我殘疾，我為何要嫌棄你。田大哥，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我們兩個都是被命運逼迫著來到這里的，或許這就是上天的安排，是我們的緣分。所以我們一定要好好在一起。”

田也輕輕擁她入懷：“你說得對，我們以后就在這里生兒育女，好好活下去。”

道莊輕輕抱住他，欣慰的笑道：“嗯，生兒育女，好好生活。”

婚禮前幾天，芙蓉來找道莊，說是之前在鎮(zhèn)上給她訂的嫁衣做好了，要拉著她去試試，看看需不需要修改，道莊本不愿意去，但是禁不住她的熱情和田也的勸說，只好答應。

說起古代的集市，道莊逛得著實不少了。郢都的熱情、洛陽的繁華、小鎮(zhèn)的質樸，各有千秋。不過若說無拘無束，今日卻是第一次。

她跛著腳跟在芙蓉身邊，一路都可以感受到別人惋惜的目光，是啊，縱使她生得天姿國色，在別人眼中也只是個殘疾，如今有人愿意娶自己，她應該感天謝地才對！

試完衣服，尺寸合適，道莊便付了尾款，連著田也的衣服一起領走。她不喜歡被人指指點點，好幾次想要回去，但是芙蓉死活不愿意，非要拉著她多逛一會兒。

她們一會兒在首飾攤前駐足，一會兒在胭脂鋪里停留，一會兒又人手一只糖堆兒在街上閑走，若是在從前，道莊定會很開心，只是如今，仿佛再沒有事情能夠吹皺她內心那潭死水，而她也害怕出現(xiàn)在人前。

芙蓉在一個面具攤買了兩個面具，一個腦門寫著女媧，一個腦門寫著伏羲，而五官卻無明顯不同。

“那，這個女媧娘娘的給你戴上，”芙蓉給自己戴上伏羲面具后，又來給她戴女媧那個，道莊想要拒絕，她卻說：“你戴上這個，我就答應你回去，好不好？”

“一言為定？”

“幾匹馬都追不回來！”

道莊無聲地笑了笑，自己戴好面具，拉著她便往回走：“走吧！”

兩人說說笑笑往回走著，突然在一個拐角被人用力一撞，道莊當即倒地，包袱里的新衣甩出了一人遠。

芙蓉急忙過去攙她，道莊卻道：“我沒事，你去看看衣服有沒有臟。”便又過去撿衣服。

道莊自己用力想要站起來，卻發(fā)現(xiàn)十分艱難。她倔強地用雙手撐地，同時完好的左腳用力頂著地面站了起來，右手邊突然多了一雙手，一邊攙扶著她站穩(wěn)，一邊道歉：“真是對不起，那小毛賊沒撞傷你吧？”

道莊心中一驚：這聲音……急忙垂下頭，不敢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