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郡晨見到謝旭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時候，她知道他又跟人打架了。每當她問起時，他總是不耐煩地丟下一句“你別管”，久而久之，她是真的不管了，更不問了。有一次，郡晨問他覺得自己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他說：“我是一個不幸的人。”很平淡的語氣，沒有一點兒悲鳴。郡晨發現自己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他，他生活在什么樣的環境中，他的過去她從未涉足，他的未來她看不到方向，今朝有酒今朝醉，他每天過得很瀟灑自在，看似毫無憂慮煩惱可言，但他內心并不是真正的快樂。他有時喝多了會跟她胡言亂語，全是一些不開心的事，說得最多的是家里的事，他說他父親的事業受到打壓他不得不跟著他們一起來到這兒生活，他說憑什么他可以上這里最好的學校，而他卻隨便的被塞進一所全封閉式學校，他說他腿折了他們擔心得要命，而他脾臟大出血住進了醫院他們都不會給好臉色，他說他想參加夏令營，他就得跟著一起參加，他可以擁有自己的住宅，他卻不能擁有自己心愛的機車，他說沒有人在乎他的感受，他們越是覺得他叛逆，吊兒郎當，他越是變本加厲，逃課、外宿、泡網吧、打架，反正他們有一個優秀的兒子足夠了，他說那個家本來是屬于他的，說著說著他的眼角濕潤了。

“我不會讓它被搶走。”

“我不會讓它被搶走。”

他迷糊中一直呢喃著這句。郡晨心疼地抱住他，小心翼翼地像是抱著一個易碎的玩偶，她的男孩不該這樣脆弱得像個受傷的孩子。王郡晨輕輕地親吻著他的額頭，她想給他溫暖，給他這世上最明媚的陽光，給他一片不染是非的年少光陰。許是察覺到了她的觸碰，謝旭朗回應著她的安撫，他雙手撫摸著她的臉，迷離的眼神讓郡晨陷入他的柔情蜜意中，他吻著她的唇，很溫柔，不似以往。那天晚上，王郡晨沒有回宿舍。

王郡晨沒將自己和謝旭朗一起過夜的事跟林湘說，事實上她刻意跟林湘保持著距離，自從林湘參賽回來后，她們的關系變得有些微妙，并不是林湘在男生中有多么受歡迎而讓王郡晨嫉妒，是因為她發現自己的男朋友似乎對她也很好奇，每次吃飯時他總會有意無意地提醒王郡晨帶上林湘，之前一起吃飯時，王郡晨偶爾會發現他會盯著林湘看，少女的直覺讓王郡晨感到不安和恐慌。

直到放月假的那天中午，她去找謝旭朗，在神龍網吧外的巷道里，她找到了謝旭朗，還有安南逸。那天，王郡晨覺著她不該去的，她應該乖乖回家，或許她們還能和以前一樣，吃吃鬧鬧，還是“go can”組合的姐妹花，她還能相信著謝旭朗對她的感情是真的，她也能就這樣沒心沒肺地渡過她的高中生活。

謝旭朗靠在墻上，安南逸筆直地站在他對面，狹窄的巷道里寂靜無聲，氣氛卻是很緊張。

“在西洛一中，張曉曉被綁的事是你在背后搞的鬼吧，你找的人不僅綁錯了人，還出賣了你，真是蠢到家了。”

說話的是安南逸，一貫地高傲的口吻。

“目的達到了就行，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做事一向只注重結果。你能來找我，說明我的警告起到了作用。”

謝旭朗不甘示弱。

“你想怎樣？”

“我想怎么樣的可多了，我會慢慢玩死你。”

“這次老頭子沉冤得雪，你急了！不過就是想用她來威脅我不讓我回上海罷了，你怕我回到那個家，我回不回去你應該都明白我是你取代不了的存在。”

“有種你就回去試試！”

“你要是敢再傷害林湘，我保證會讓你用雙倍的代價償還！”

“這么激動干嘛，我可沒說要傷害她，我喜歡她都來不及呢，你沒發現我也喜歡她么？這次咱們終于有一個共同點了，她長這么漂亮，肯定......”

一向沉著冷靜的安南逸此時怒張著一張臉，目光像是要殺人一般，他將謝旭朗摁倒在地，死死地反扣著謝旭朗的手胳膊。

“你要是敢動她一根毫毛，我讓你永遠得不到你想要的。別忘了林湘是郡晨的好朋友，你敢動她，郡晨也會不原諒你。”

“王郡晨，我和她在一起不過是為了接近林湘，那個傻子卻以為我真的喜歡她，對我死心塌地。”

“你真讓人惡心，別玷污了喜歡二字，你不配。”

“你媽當初和我媽做朋友，說什么好姐妹，哼，不就是為了接近我爸么，我惡心，你媽就不惡心么？你在家假惺惺地當著我的好哥哥，不就是為了做給他們看么，你就不惡心么？”

謝旭朗紅著眼睛，嘶吼著，頸間青筋暴起。

“我媽是在你爸媽分開后才在一起的，你以為我有多想跟你兄弟情深？不過是不想讓他們操心罷了。”

王郡晨感覺天地在旋轉，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真的傻到家了，被人當猴子一樣耍得團團轉，他戲謔般地看著她的傾情演繹，他笑，她更動情的投入，他哭，她幫他擦眼淚。原以為一輩子那么長，他肯定能回頭看見自己，就站在不遠處，目光所及，只有他的身影。她把真心交給他，他卻拿著任意踐踏，她恨透了自己，也恨透了他。他真的是一只惡魔，她早已陷入他的魔爪，被吞噬得干干凈凈之后，又被他吐出丟棄。

她像發了瘋一般地沖進去，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她一把推開安南逸，將謝旭朗從地上拽起來，狠狠地抽了謝旭朗一個耳光，那一巴掌，響徹那個陰暗幽深的小巷。

王郡晨的手在抖，她的身體也在抖，手麻麻的，心更是麻麻的。

她也紅著眼，但流著淚。

她知道他們之間這次是真的完了。

他欠她的，這巴掌還不了。

那天之后，他們每個人都變了。

去送小虎牙那天，王郡晨見到了林湘，一眼便知道她也有心事，可那天她們什么也沒說，除了對小虎牙離別的寒暄，彼此之間再無傾訴，她們之間開始有了秘密，敞開的心扉開始慢慢上了鎖。

那天晚上，學校操場又放起了孔明燈，宣告著又一大考的結束，立冬的寒氣敲擊著每一個毛孔，孔明燈下是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卻喚醒熟悉的記憶，王郡晨記得上次她在孔明燈下歇斯底里：“去他娘的愛情，友情萬歲”，當初的美好如今掩上苦澀的味道，那個讓她高喊友情萬歲的人就在不遠處癡癡地望著一盞升空的孔明燈，她該像從前一樣，從前的王郡晨會悄悄走過去在背后偷拍一下她的肩膀，她會向左看，而她會向右躲......現在的王郡晨會偷偷地走掉，在她還未回神之際，在她的背后，逆著光，就能看不清彼此。

那天晚上，小虎牙收到兩條短信。

第一條：“那次孔明燈上‘愿得一人心’你是寫給他的吧。”發送人林湘。

第二條：“操場又在放孔明燈了，愿你少年如初，祝一切順利。”發送人安南逸。

教室里開著暖氣，門窗嚴絲合縫，所有人共同呼吸著這幾十平方米的空氣，林湘開始昏昏欲睡，盡管講臺上化學老師在風趣幽默著。瞌睡蟲也似乎有它的生物鐘，到了下課時間，它就隱匿消失，林湘站在教室門口的走道上，摘下脖上的圍巾，寒風伺機灌進，刺骨的冰冷讓林湘哆嗦著清醒了不少。她看著安南逸教室的方向，正對面欄桿前的人戴著藍色的圍巾，

清瘦的高個，穿著黑色長款羽絨服，天色暗沉，林湘努力的瞇著眼睛，調整眼睛的焦距，想要將他看清楚，一片冰涼落在林湘的睫毛上，阻礙了視線，竟然下雪了，眼前的身影更加不明朗了。該死，她應該戴著眼鏡出來的。

雪越飄越大，寂靜的教室走道漸漸人多起來，欄桿上圍了一圈又一圈的同學，這片潔白帶走了教室里的苦悶，大家紛紛歡呼著下雪了，每年的初雪總是讓人驚喜，這種愉悅不在于雪景有多么好看，而是它賦予那一刻不同于尋常，它打破了那天的一沉不變。這種喜悅對于他們溢于言表。

林湘穿過走廊，擠出人潮，來到王郡晨所在的教室，她想跟她一起迎接今年第一場雪的到來。窗戶邊，她正撲在課桌上睡覺，兩耳不聞窗外事，似乎對初雪并不感興趣。

林湘知道她應該是心情不好，不然像她這么喜歡熱鬧的一個人肯定早就在雪地里奔跑打滾了。

林湘在窗戶邊輕輕推了推王郡晨的胳膊，叫著她的名字，反復了幾次之后，她把一副自己新織的手套放在她的桌上就走了，她明白永遠別想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帶上圍巾好像更冷了，林湘又在外面站了一會兒，她不明白為什么王郡晨對自己越來越冷淡。

事實上，王郡晨是真的心情不好，她剛剛跟班上同學吵了一架。她去教室后面的飲水機上打開水喝，排在她前面的女生在顧著玩手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遲遲不動身打水，兩人本就相互看不順眼，王郡晨不耐煩地催她，對方更加不急不躁的慢慢擰著水杯蓋，王郡晨的暴脾氣蹭的一下就上來了，她一把打掉那個女生手里的水杯，杯蓋一下子摔開了。

女生怒了，刺耳的尖叫聲回蕩在教室里：“王郡晨，你有病吧。”

王郡晨一腳將地上的杯子踢得老遠，回應道：“你不是看我不爽很久了么？來啊，別憋著。”

女生不屑的回諷道“有病就去精神科看看，呆這里也是浪費糧食。別拿一雙牛眼瞪我，你以為我會怕你嘛，哦，我忘了，你搭上了一位道上的混混，真是臭味相投......”

她話還沒說完，王郡晨將自己杯子里剩余的冷水潑向她臉上。

“啊~”女生發出更加刺耳的尖叫。

這下更加惹怒了她。

“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在外面干了些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你夜不歸宿的事我們全都知道，裝什么清高，早就不知道跟多少男的鬼混過了吧，是被甩了在這跟我較勁呢吧。”

王郡晨瞪著一雙紅眼，將自己手里的水杯重重地往地上一摔，玻璃碎了一地，她咬著牙一字一句：“你再說一遍！”

女生許是被她的氣勢給怔住了，知道她不好惹，于是沒再開口，回了自己座位。

一下子，整個高二樓層都在傳王郡晨夜不歸宿的事，內容越傳越偏，從被包養到已經懷孕只花了一節課的時間。

林湘是在廁所里知道這件事的，廁所的隔板上指名道姓的寫著對王郡晨的侮辱之詞。她拿來涂改液一一遮蓋掉那些不堪入目的污穢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