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說得蕩氣回腸，我的心中亦如翻騰的海浪，難以平息。我下意識地想要咂一口香煙。

嘿!之前又顧著光說話，這支煙，我同樣也只品了一口，現在便也只剩下一個煙蒂了。

我很尷尬，但此刻心中著實是想再咂一支煙。于是我又望向了老人，老人沒有理會我，只是看向了天邊。

我偏著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手向著那個攤在地上的藍色布包伸去。

“啪!”

“沒了…”老人突然拍開我的手，嚷上一句后，便將布包上剩余的三四支煙，拾掇在手中，然后起身走向一側的水渠。

他的手掌輕輕翻覆，于是，我便看著那幾支香煙，隨著流水遠去了。

我想，此刻我應該是羞惱的，但，不知為什么，我卻感到無比地落寞，像是看完了一場大戲。

我看著帷幕緩緩地落下，卻又遲遲地不愿意離場…

“三支煙，少年梁上夢，中年東行川，暮年舊庭堂。三支煙你都嘗完了，哪里還有多嘞給你?！?

“哦?已經嘗了三支煙了嗎？”我漸漸回想起來。

噢～好像是，嗯…不對！又可以說不是，第二和第三支煙，我只咂了一口，算不得品味過了。

但，我也沒有再說話了。我也站了起來，和老人并立著。

嗯?…黃昏了?我竟不知和老人聊了這么久，我看向四周，四周都被一種不知名的壓抑，所籠罩著。

我有些難受，下意識地望向了天邊，那里的云很重，余暉下，猩紅一片，有些妖異。我有些害怕了，穩了穩神，但，終是沒有回避。

咦？好像出現了一個小黑點，我有些疑惑，扭頭看向了老人。他又坐回到樹下了，一桿煙，還是那樣有一搭沒一搭地抽著。我想對他說些什么，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我繼續回過頭，看向那個小黑點。

咦？!它好像變大了。我更加疑惑了，開始全神貫注地盯著它。我看著那個小黑點越來越大，手掌也不由得緊緊地攥握起來。

太陽繼續西沉，我看見萬丈的紅霞，鋪天蓋地，天下的萬物皆被覆壓著。我突然感到很凄涼。

那個黑點，不，現在或許說是個圓更為恰當，仍在擴張著。

我愈發緊張了，老人還是沒有說話，四下都陷入到了一種恐怖的等待中。

我感受到我的手心滲出了汗漬，而黑圓的輪廓也愈加凝實。

這是…這是…我遲疑著，虛瞇著眼，想看到更真切一些。

噢?是…是磨盤嗎？我皺著眉，還是不敢確定，漸漸遠方傳來了尖銳的風聲。

噢～原來真的是磨盤！而它，也不是被放大了，而是正向著這邊呼嘯著落來。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看清那個黑點的本質后，竟不那么畏懼了。

即使知道它即將，以一種更具威脅地方式，降臨下來。

“老人家欸～有一個磨盤向我們飛過來欸…”我突然有點想笑。

“噢，曉得了。”老人家好似在聽著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沒有起身，臉上也看不出任何波瀾，他的淡定出乎了我的意料。

“您，不跑?”

“我這么大歲數了，它該來就要來，跑啥跑嘛?！蔽彝蝗挥X得他變得高大了起來。

嗯…對！高大且落寞。好像他即將面臨的不是個人的死亡，而是無數人的宿命一樣。

“那…我試試?”

“嗯，試試吧?！?

隨即，我彎下腰，緊了緊鞋帶，起身時，那個磨盤與我們的距離拉得更近了，我看見它飛臨到了遠方樹峰的一側。

但，我沒有急著奔走。我抬高了頭，望向了之前的那一片云。它更加詭異了，猩紅的妖魅中，翻覆出黑色的斑紋，像一具具死去的，卻又不住掙扎的殘骸。而太陽亦在其間沉浮，周遭遍是殘云，它的身影，我亦看不真切。

我畏懼極了，可卻又總覺得它們是在向我傳達著什么，是什么呢？

我聽見呼嘯的風聲又逼近了…

我繼續思索著，是什么呢？我輕瞇著眼，想看到更清楚一些。

尖銳的風聲已經開始刺耳了…

究竟是什么呢？!我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那些浮云似四散的碎石子，擾得我好不心煩!

我似乎已經聽見兩片磨石，貼合碾轉的聲音了…

我等不了了!我下意識伸出手掌，開始擦拭。咦？!浮云消失了!我有些興奮，小心且敬畏地繼續擦拭著。

太陽愈加清晰了，我感覺到我的手掌開始發燙，額頭也出現了汗粒，好像太陽不在天邊，而真的在我的手上。

我的腳下出現了磨盤的投影…

我終于看清了！

熾紅的太陽似神明一般，俯覽著大地。萬丈的霞光，橫亙在天地之間，像一柄殘暴的巨劍，惡狠狠地劈斷了天與人間的一切聯系！

這個畫面，就像…就像…像…

我偏了偏頭，微微思考，像…天在笑!

哦～原來，落霞，是天在笑呀……

我慢慢地轉過了身，輕輕一笑，緩緩地走向了老人，貼著他一同坐下。

我看見老人放下了煙桿，閉上了眼睛。于是，我也閉上了眼……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