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烏雅長老欲言又止,抬頭看了看西北角的那顆孤獨且透著隱隱血色的星星,然后緩緩說道:“老臣聽聞,大燚朝的大神官已經在準備人殉了。”
“人殉?”他沒料到長老會說出這話,雙眸一沉,然后說道:“看來那些大燚人居然還懂如何制止魔神復生的方法?!?
烏雅長老說道:“雖然人殉只是暫時拖延之計,但老臣擔心,若人殉還是無法制止魔神復生,到時候只怕大燚朝中之人會想著用整個西荒作為祭品來重新封印魔神,因此才前來挑釁?!?
君王和后面的大將軍聞言面色大駭。
大將軍玄玉一臉紫紅,咬著牙狠狠說道:“那些大燚人真當西荒數萬大軍是擺設嗎?”
烏雅長老說道:“如果說是數年前,老臣還不會那么認為,但是現在就不好說了。”
玄玉猛然一驚,想起數月前的大燚在漠北獲得的決定性勝利。雖然那場甬寧之戰在大燚官方文件上的記錄只是短短幾句話:王師追亡逐北,奔襲千里直搗漠北王庭,擒蠻王及其宮眷,俘獲奴仆牛羊無算,可謂百年大勝。次日,將軍登臺祭奠百年間征北的大燚英靈。
但很少有人知道的是,在雷牙祭奠英靈時,他將戰役中被俘虜的數萬蠻族士兵統統砍了腦袋,用堆積如山的尸骸做成了一座駭人聽聞的京觀。據西荒的探馬來報,那座京觀的巨大和駭人實在是難以言喻。
數萬人,說殺就殺了。雖然無論是大燚,西荒還是蠻族都有過暴虐的屠殺和掠奪,而且還不止一次,但是像這樣大規模的屠殺則是史無前例。
但,俘虜的性命如同草芥一般,到時候真落入敵人手中,那可不好說了。
玄玉紫紅色的臉龐漸漸發黑,又變得發白,咬著牙說道:“若那些燚人敢這樣對待西荒,那我族定然拼盡全族性命也要讓他們付出慘重的代價?!?
“哼,”烏雅長老突然間冷哼一聲,玄玉臉色一變,雖然臉上浮現出憤怒的神色,但是嘴上卻沒有說什么。
長老嘆道:“只是這十余年國內武備廢弛,論弓馬嫻熟,我族戰士怕是擋不住大燚的士兵,且官吏貪婪成性,狠厲如狼,上行下效為非作歹。前幾日國中還傳出有人為了多抽一成過境商稅,將整支從西域來的駝隊給扣下,還鞭打了駝隊頭領三十多下,傷了那無辜之人的性命。我國和西域十三國唇亡齒寒,但此等暴虐行徑已然惹得西域十三國怒目而視。倘若我國一朝有難,這些鄰國怕是只會袖手旁觀?!遍L老說這句話的時候,玄玉的臉上顯出極為尷尬之色。
長老望向君王,但是君王負手背對著他倆,看不見他臉上有什么表情,更別提有什么話了。
見君王這樣,這位老者只得暗暗嘆了一聲,然后說道:“只是,魔神之事皆是我族機密之事,倘若風溪已然知曉,那他又是從何處得知?”說完,他昏暗的眼睛看到了君王挺拔的身軀產生了一絲顫抖,雖然只是眨眼之間的事情,但是卻依然落入了長老的眼里。
“君王。。?!遍L老還欲再說,但是看見了君王抬起右手,他便將下面的話硬生生壓在肚子里,畢竟每個王者都有他的逆鱗。
“族叔,孤累了?!本醯穆曇糁型钢鴾嫔!?
到了這個時候,長老心中一片悲涼,只好道了聲告退,便步履蹣跚地往后退出大殿。
見長老退出殿外,玄玉對著負手而立的君王喊了一聲。
“父王?!?
見君王沒有答話,便說道:“父王,扣押西域駝隊的事情是兒子做的,但是是那個駝隊的頭子他拒絕繳納過境稅在先啊,所以兒子才扣押他們的,過境要交稅那是合情合理,那頓鞭子我叫人抽的不重,誰料到那個頭子居然這般不經打。我現在是不知道這族叔是怎么回事,怎么把這樣的一件小事情都在這里說?!?
君王緩緩轉過身子,看著他這個唯一的兒子正在不斷地在那里不斷地辯解,眼神中露出陣陣失望之意。
“我西荒六部十多萬張嘴巴,還有幾萬軍隊,一天人吃馬嚼要的那是海了去了。他們那些個老家伙天天在臨冬峰上住著,自然不管這些事情,但是兒子我卻知道每個士兵人每天要吃上最少一斗米才能拿得起兵器,張得開弓。我國地處崇山峻嶺荒寒之地,本就產不出什么糧食,若不從過往的商旅身上收稅銀,所有人都要去喝西北風去?!毙裨秸f越激動,那張紫紅色的臉變得越來越紅,絲毫沒有注意到君王的眼神從失望變成憤怒。
“夠了!”
玄玉正還在忘我般侃侃而談之際,上邊的君王猛然一聲大喝打斷了他的單人演講。
“你以為這些年你在外邊做的那些荒唐事情我不知道嗎?”君王瞪著雙眼逼視著玄玉,令他冷不丁地打了個哆嗦。玄玉覺得現在正看著他的人不是父親,也不是君王,那種眼神仿佛是從一頭吃人的雪狼的眼里射出來的一樣。突如其來這種逼人的眼神,一時間讓玄玉的內心深處感到一陣陌生,也感到絲絲害怕。
“父親。。?!彼焐隙哙轮ο虢酉氯フf出對自己有利的話,但是嘴巴上的功夫卻沒有之前那般厲害。
“數萬大軍交到你的手里,你在軍營里是什么樣子的我一清二楚。”
他第一次從這個整日沉浸在如何討王后歡心的君王眼中看到一絲后悔,以及寒光。
玄玉昂藏之軀居然又哆嗦了一下。
“走吧,”君王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然后將手托在額頭上想要冷靜一下,這短短的一晚,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
他如蒙大赦一般,本來僵硬的身軀開始向殿外移動著。就要在出殿門的時候,身后君王的嘴中發出了一絲輕微但是卻異常清晰地話語:“畢竟是那個賤人的兒子?!?
玄玉的身軀僵硬了下,右腳差點踩空,但很快他又恢復了正常,將腳穩穩地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然后轉身施了一禮,退出殿外。
當整個身子浸入到黑暗中,他的眼神從恐懼變成了怨恨。
畢竟是那賤人的兒子。他右手的指節被攥地發白,一路發狂般走回宮外的大營中,他的腦海中一直縈繞著這句話。
待到半路,他猛然停下,低頭沉思著。然后一絲笑意在黑暗中掠上他的嘴角。
呵呵!還好你只有我一個兒子。
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