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翔

李茂貞府上內(nèi)堂

李茂貞漲紅的臉上有著不同尋常的紅暈，他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喃喃自語，越說聲音越低，漸漸的暈睡過去。

“岐王怎么樣了。”管家問道

“岐王他沒事，只是突然飲酒過多，有點過量中毒，我開副醒酒藥就好。”郎中說道。

“讓我來。”蔣玄暉從門外快步邁入房內(nèi)，管家的眼神一顫，迎面握住了蔣玄暉的手。

“大人，您可回來啦，聽說李周彝大營發(fā)生大火當(dāng)您回~不來了。”

蔣玄暉見他神色抑郁，嘆了口氣，“九死一生，我活著回來了，管家，我去拿藥，你幫我準(zhǔn)備套干凈衣服，你看我這一身濕漉漉的衣服，簡直就是憋死我了。”

“好好好，我?guī)痛笕四鷾?zhǔn)備衣衫~。”

后殿偏院

李曄疲憊的轉(zhuǎn)過頭，怔怔的看著一縷微光透過窗戶映射在羅紗之上，獨自出神，眼前陣陣模糊，李曄緊蹙了眉頭，心中一團燒著的烈火，寒冷與火熱夾擊著饑餓，讓人頭痛欲裂，一只柔軟略干燥的手撫上了他的額頭，眼前是自己的皇后何氏，憔悴秀麗的面容已經(jīng)微微有點遙遠，心中卻越來越難受。何氏見他不說話，心中忐忑不安。

只解劈牛兼劈樹，不能誅惡與誅兇。

李曄的眼神似有一層厚厚的迷霧遮住，嘴角去掛著凄涼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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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卻有一絲風(fēng)似牽著風(fēng)箏的線下著片片雪影，朱溫掀起門簾仰頭望去，這絲風(fēng)將化作銀蝶似的雪花，一會兒兒斜跌下來，一會兒打著旋飄飛，一呼嚕又悠悠蕩蕩飄落在地，雪花永不知道疲倦的嬉鬧著，拂著人們發(fā)熱的臉頰，化成滴滴水珠流到眉毛胡子上，結(jié)成粒粒冰碴。潔白的雪花悄然無聲地落著，飄飄灑灑紛紛揚揚，不一刻，地上便有薄薄的一層積雪。

“咯吱~咯吱~”朱溫踩著積雪返回了主帥營。王彥章緊隨著將計算好的糧草賬簿遞給了朱溫。

“在大雪封江，道路前，糧草過冬衣物已經(jīng)儲備充足。”

“好，這下可沒人會在中途插一杠子了。”朱溫一邊和王彥章說著話，一邊看著賬簿。

王彥章垂首站在一側(cè)，一陣安靜過后，感覺有人掀起門簾走了進來，碎雪花乘機飄了進來，兩人心中一凜。

“兒臣見過父親。“朱友裕衣袖一收，單膝跪地說道。

“李周彝呢？“

面對這樣一問，朱友裕早有準(zhǔn)備，低頭說道：“李周彝已經(jīng)投降，不過只有他一個人，他那些下屬只顧自己逃命，完全不顧他的死活，所以。。。。。。”

朱溫心底一沉，有一種輕微的挫敗感，“那蔣玄暉呢？”

朱友裕抬頭：“那日火攻李周彝營地，見他自己偷偷溜走了，剛回來的時候問了下守城的侍從，說他已經(jīng)回到鳳翔城了。”

朱溫負手站起，聲音有些冷漠，“吩咐下去，所有營帳火盆增加到四個，即日起，鳳翔城內(nèi)一切人等不許進出，如有違抗者，就地陣法！李茂貞，你想拖死我，那就看看你能不能熬過今年這冬日的大雪和來年早春的料峭吧。”

“兒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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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翔，李茂貞府上，蔣玄暉房間

房間內(nèi)一片安靜，蔣玄暉在書桌前緩緩踱著步，也不說話，桌上放著命人統(tǒng)計上來的一摞卷冊，有關(guān)整個鳳翔城糧草的統(tǒng)計，一旁還有幾摞是城防奏報，李茂貞的飲酒過量依舊讓他一直在昏睡中，沒醒，所有的城防事物奏報全送到蔣玄暉房里了。

蔣玄暉接開糧草統(tǒng)計的卷冊，翻看了起來。

從我和他提議采購糧草，到現(xiàn)在，一次糧草采買記錄都沒有，李茂貞啊李茂貞，你還真自信，當(dāng)真認為李克用那小老兒就是截殺朱全忠的最佳選擇么，太瞧不起人了。一次采買都沒有，這雪沒有要停下來的趨勢，唉，怎么辦呢~，我會不會餓死在這城里，煩人。

蔣玄暉舉手輕捶了幾下太陽穴，微微轉(zhuǎn)了轉(zhuǎn)頭。

“蔣大人，不~好了。”一名侍從在門外稟報道。

蔣玄暉靜看了他一會兒，“是宣武軍又在城門口叫陣了？”

“不是，是城里的大批百姓在府門口聚集，要求出城投降，放了李曄一干人等，因為他們餓的不行了。”

“知道了，我這去叫王爺，你們在門口抵擋住，千萬別讓百姓沖破府門。”

內(nèi)堂

蔣玄暉遣退眾人，徑直走到李茂貞床邊。

“王爺，醒醒！”

蔣玄暉走了幾步，忽然停住，回身上前繼續(xù)呼喚道：“王爺，不得了了！”

李茂貞伸手撩了一下蔣玄暉的衣角：“吵什么啊~真是的。”

蔣玄暉神情略有點呆滯，隨即又微微一笑，“您醒拉，在不醒都沒辦法處理了。”

“是嗎？有那么嚴(yán)重么？說來聽聽。”

蔣玄暉眼底光亮一閃，“有大批百姓在府門口聚集要求釋放李曄，以求不在圍困鳳翔，不在挨餓，有飯吃。”

“要是解決不了呢。”李茂貞說話還是有些有氣無力。

蔣玄暉搖頭，眉毛微動：“王爺，不釋放李曄固然可以阻礙朱溫奪天下的腳步，可是您的名聲可就臭了，老百姓誰還跟著你討生活啊。還是盡早放了李曄他們吧。”

李茂貞似乎讀懂了蔣玄暉的情緒，片刻沉默后，淡淡問道：“我們的糧草還能熬多久。”

“從今天開始算的話，我們統(tǒng)一制作定點發(fā)放，可以熬到明年開春，但是開春以后就會糧盡。”

“那就來年在放了李曄他們。”李茂貞揚著眉，掛著一絲高傲的情緒。

“如果這樣的話，我們只能每人一碗稀粥，加兩根野菜葉子了，連軍營也只能吃這個。”

“那又如何，反正我不打仗，吃這個能活下來多少就多少，礙不到我什么事情，你把配給的事情安排下去，讓他們做，我頭還是很痛，還想再睡會兒。”

蔣玄暉見無法挽回，便爽氣的欠身離開了內(nèi)堂，不再做糾纏了。

府邸門口

黑壓壓的老百姓聚集了一大堆，七嘴八舌的嚷嚷著。

“別吵，聽我說。”蔣玄暉從細成一條線的門縫中鉆了出來。

-“聽你做什么。”

-“就是，還放不放李曄。”

-“你們想死，我們可不想死，我們只想好好的活著。”

蔣玄暉停頓了一下，眼眸瞪出，抬手高聲怒吼道：“不要！在吵了，聽我說，再吵的人立刻處斬！“

剎那間，一片安靜。

”現(xiàn)在的解決辦法是，明日起，府邸門口會配給口糧給所有人，不止你們老百姓，連我們軍營的人也要來這里領(lǐng)取，每人限一碗稀粥，兩根菜，如此~也只能熬到來年開春，已經(jīng)在求岐王大人趕緊放人了，對不住各位了！再忍忍。”

-“他不拿老百姓的生死當(dāng)回事情，算什么王爺。”

-“狗屁，呸！簡直不是東西。”

-“已經(jīng)很多人餓死了，到底還有沒有王法和天理了。”

。。。。。。

蔣玄暉輕咳了一下，怫然不悅，繼續(xù)高聲吼道：“大伙想想，如果我們不吃，也是挨餓要死的，現(xiàn)在出城也是要被處決的，橫豎都是死，有粥喝，還可以勉強度日，反正大伙如果有存的糧食都湊活著擠擠，我也煩，都散了吧。”

-“哎唷，走吧走吧。”

-“去家里好好看看。”

百姓在蔣玄暉的勸說下，聚集的隊伍漸漸散去，蔣玄暉輕舒了口氣，直直往自己房里走去。他打開房門歪著腦袋，在床底摸索著，掏了半天，一個木盒子終于被挖了出來。

蔣玄暉來到庭院，從木盒中取出一個很短，類似雷管的東西，朝著天空一放，一聲近乎于悶雷似的聲音，接著一條紅龍隨即升空，在天空中炸開一朵花狀。

朱溫大營

“這是什么。”朱友裕扭頭問身邊的士卒，舉手指向天空。

“是李茂貞身邊的副將蔣玄暉發(fā)來的信號，意思就是他們糧草將盡。”朱溫從不遠處移步走了過來。

“蔣玄暉？他是誰。”朱友裕遲疑的低聲問道。

“等這場圍困結(jié)束，你會看到他的，到時候你們相互認識一下。”

“好~”

綿綿的白雪裝飾著世間萬物，瓊枝玉葉，粉裝玉砌，皓然一色，真是一派瑞雪豐年的喜人景象，可是在鳳翔，瑞雪帶來的寒凍，饑餓，迫使死亡的人數(shù)每日增加，城門上的守衛(wèi)人數(shù)也越發(fā)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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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復(fù)三年細雪隨著簾子的起落灌進一片片碎雪，帶來了不冷不熱的溫度。

朱溫大營

王彥章抖落了斗篷上的積雪，雙手伸向火盆，朱溫直起身子：“怎么樣，鳳翔那動靜如何。”

“今天我去城門口叫陣，好言相勸說餓了很久了，開門讓我進去了解下城里情況，好讓李茂貞早日放了李曄，嘿，你猜怎么的，還真有人給開門了，所以進城看了下，又死了不少人，城里伏地可見餓死，凍死的老百姓，軍營里的士卒們也很倦怠，士氣很差。”

“見到蔣玄暉了么？”朱溫微微冷笑道。

王彥章轉(zhuǎn)動著雙手，“見到了，帶了點肉和餅給他，他餓的夠嗆，差點一口氣全吃完了。”

“走，等會兒去城門口叫陣，叫李茂貞放人。”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大人，李茂貞派蔣玄暉求見！”小兵在門外稟報道。

王彥章和朱溫對視了一眼，朱溫抬頭，沉聲說道：“快請！”

“微臣蔣玄暉見過將軍。”蔣玄暉身形略薄。

朱溫趕忙上前將蔣玄暉拂起，輕柔的將他肩頭的雪掃落在地。

“你怎么來了？李茂貞那里有什么事情，還是你被發(fā)現(xiàn)了？”

“不是！沒被發(fā)現(xiàn)，誰料想，西川王建這時候竟然突襲興元，讓李茂貞終于想通了，他讓我?guī)Я艘环庾h和的信函給將軍您，請過目。”

朱溫心中料想的正是這個，他一步上前拿過蔣玄暉上遞的信函。

“王彥章，叫上友裕，我們?nèi)コ情T口迎接唐昭宗回長安！”

王彥章大喜，蔣玄暉略有憔悴的說道：“將軍，我可否不去，我好餓~”

“好好好~，你去次所那，叫他們給你做頓好的，好好慰勞慰勞你！”朱溫拿起斗篷，邊說邊往營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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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翔城門大開，小雪未停，飄飄灑灑的在空中打著轉(zhuǎn)，慢慢旋落下來，準(zhǔn)備好的馬車停在離開城門的不遠處。

只聽得，鳳翔城里傳來接連不斷放下兵刃的聲音，哐當(dāng)！當(dāng)兵刃著地時，連風(fēng)帶雪撲起。李茂貞帶著手下將領(lǐng)在門口分為兩側(cè)雙膝跪地叩頭，李曄帶著一干女眷相互攙扶著緩步前行，由于長時間的缺乏營養(yǎng)，每個人的衣袖顯得分外寬大，身形嬌小瘦弱，李曄臉上并沒有顯露出太多歡愉之色，只是走到李茂貞身旁，停步一滯，眼中的神情隨著飄落的雪花一起冷下來，他握手在唇邊輕輕咳嗽，何氏趕緊跟上，關(guān)切的看著李曄，李曄漠然轉(zhuǎn)身。

“上馬車。”

一干等人終于來到馬車前，舉步踏了上去，四周隔絕了風(fēng)雪，遠離囚禁自己的李茂貞，還有鳳翔，李曄終于靠在車內(nèi)的一角閉目養(yǎng)神，讓自己安靜下來，心中的波瀾卻翻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