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二十四年初。

天玄門因為一個人的到來方寸大亂。

天玄門掌門玉清子猶豫再三，還是客客氣氣將此人迎到大殿。

問清來意后長吁一口氣，慶幸自己沒有沖動。

“小清子，我今兒來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借咱們的無為秘境來參悟點兒東西。”

“如果成功了，估計對你們的秘境也是非常有好處的。”

大殿之上，一個身材魁梧的道人倚柱而立，雙手抱懷。

一身白色的道袍不知道穿了多久，呈灰黃色，大大小小破了不下十個洞。

頭發(fā)胡亂挽成一個髻，用一根烏黑的桃木簪斜插著。

腰間別著一個碩大的葫蘆，隨著他的腿的抖動跟著一前一后地晃著，里面?zhèn)鞒鰢W啦啦的酒水聲。

見玉清子面露難色，他馬上又說：“你放心，這兩年我是絕對清醒的，不會做任何傷害咱們天玄門的事。”

“你知道的，我每次遨游神境之前都會有征兆，萬一這中間我要進(jìn)入神境了，肯定提前通知你，把我弄走。”

玉清子今年二百六十歲了，但看上去卻只有四十歲左右的樣子。

只見他劍眉星目，古井不波的眼神只有偶爾一瞥時會有鋒芒流出，不怒自威。

但饒是他做了將近一百年的掌門，大風(fēng)大浪見過無數(shù)，聽到這話卻忙向面前這位邋里邋遢的道人作揖。

“師祖，趕您走是萬萬不敢的。”

“秘境之事雖然事關(guān)重大，但有我可以為師祖擔(dān)保，定可說服幾位太上長老，打開秘境供您參悟天道。”

“更何況您若成功了，也是對咱們天玄門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

“只是說服他們不容易，需要我一一去做工作，只怕得稍等幾日，您看可以嗎？”

“沒問題，我等著便是，你這邊商量好了就讓小黑來通知我。”

邋遢道人隨手凌空一抓，本來空空如也的手掌上突然多了一只通體黝黑的小雀，遞給玉清子。

玉清子伸手接過小雀，眼角不由得一抽，忍不住問道：

“師祖，這開辟儲物空間之法，您還是沒有頭緒嗎？”

邋遢道人摩挲著下巴，皺著眉頭好像在努力回想著什么。

片刻之后，看著玉清子滿懷期待的眼神，他不由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飄忽的說：

“這個真的是想不起來啦。”

“我只覺得那個地方就像是我背的竹簍一樣。想拿什么東西，伸手一拿，它就出現(xiàn)在我手上，想放什么東西，就里面一扔，東西就進(jìn)去了。”

“以前不知道還能放活物，直到哪一天我也想不起來了，就只記得那天逮了好多好多的兔子。手里實在拿不下了，我就想著往那里面扔一個試試，結(jié)果真的扔進(jìn)去了，而且再拿出來的時候還活蹦亂跳的。你說怪不怪？”

道骨仙風(fēng)的玉清子一臉無語。

忍無可忍之下他扶額而去，邊走邊說：

“師祖，我得抓緊去跟幾位太上長老商量開啟無為秘境之事，您隨便逛逛，我就不在這耽誤您的時間啦。”

剛出大殿，幾個身著玄青色道袍的道人神情緊張地緊跟著玉清子。

挨著最近的那個道人壓低聲音問道：

“掌門師兄，怎么樣？這癲道人不是來找麻煩的吧？”

玉清子邊走邊訓(xùn)斥道：

“清玄師弟，切不可如此稱呼師祖！”

“世人皆知他失憶了，連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而且現(xiàn)在還時常陷入混沌之中，做了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有些事怎可將責(zé)任都推到他身上。”

他頓了一頓，接著說道：

“世人可以稱他為癲道人，我們不能說什么。”

“但他既然修的是玄清訣，只要是沒做違背師門的事情，就是我們天玄門的一份子，而且連幾位太上長老都說他的輩分要遠(yuǎn)高于他們，修為更是深不可測，我們更應(yīng)該以禮待之，切記再不可胡言亂語了！”

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玉清子又說：

“他此次前來是想進(jìn)無為秘境參悟天道。你們幾個帶著幾名弟子，再通知丹坊，在無為秘境開啟之后，先將里面的丹藥兵器和種植的靈花靈草都遷移到赤霞秘境。”

“等你們結(jié)束了我就關(guān)閉赤霞秘境，再通知師祖前來。”

“是，掌門師兄！”

眾人領(lǐng)命后紛紛散去，每一個臉上都露出羨慕的神情。

參悟天道啊！

這是得多高的修為才能做到的事。

有的人修行到死，也不能觸摸到天道的一絲半毫。

也不知道這癲道人的修為現(xiàn)在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玉清子回頭看了一眼大殿，邋遢道人此時早已沒了蹤影。

饒是以他天資縱橫，近三百年的渾厚修為，竟也沒能發(fā)現(xiàn)他是何時離開的。

再說這邋遢道人，只見他在天玄門神出鬼沒。

一會兒站在這座山峰的山巔，揮袖撥散一片片浮云。

一會兒又坐在那片靈湖的湖邊，挑起一朵朵浪花。

門內(nèi)的弟子都沒見過這個癲道人，看到他這身裝扮，從他身邊路過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卻發(fā)現(xiàn)這癲道人眼中竟沒有絲毫神采。

撥云挑浪的時候眉頭緊皺著，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什么。

逛了幾日日，癲道人似乎失去了耐心，大罵一句：

“去你大爺?shù)馁\老天！道爺我不去想了！”

在一眾弟子驚愕的眼神中，他破口大罵，御空而去。

……

天玄門的匯神殿。

在聽完玉清子的敘說之后，一位頭發(fā)眉毛和胡須都花白的老者捋了捋他的一尺長須，緩緩說道：

“這癲道人在我入門之時，就是門內(nèi)的精英弟子。”

“那個時候，他的道法就已經(jīng)小有成就，而我剛剛?cè)腴T，跟他僅有數(shù)面之緣，連他的名字都不知曉。”

“后來有一次，在執(zhí)行山門任務(wù)時他突然失蹤，據(jù)說他的那些師長朋友尋了他百年也沒能尋得，都以為他已經(jīng)死了。”

“三百年的仙魔之戰(zhàn)，他那同輩的師兄弟和長輩死傷慘重，就算最后活著回來的也都帶有傷病隱疾，沒過幾年就都仙逝了。”

“兩百年前他突然出現(xiàn)，世人只知道他一身玄清道法出神入化，卻不知道他姓甚名誰，哪怕咱們天玄門也沒有一個能叫出他的名字的。”

“而他也時而清醒時而瘋癲，仗著一身玄清道法縱橫天下。甚至把人家劍宗的劍冢都連根拔起了。雖然后來還給了人家，但劍冢里還是有幾把絕世神兵不見了。”

“倒是之后的幾年，出現(xiàn)了幾個修為高深的年輕劍修，無門無派，行事亦正亦邪。”

“雖然沒人親眼看到他們拿著劍宗神兵，但都知道，那就是癲道人的手筆，是他培養(yǎng)了那幾個劍修。”

另一位道骨仙風(fēng)的老者接著說道：

“是啊！那一次，劍宗險些要跟我們打起來。也是從那之后，所有門派都對他避如蛇蝎，生怕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來。”

“可奇怪的是他連自己出身天玄門的事情也不記得，要不是咱們幾個老頭子找到他跟他比劃了幾招，他還想不起來自己是天玄門人。”

“沒錯，不管怎么樣，他都是我們天玄門人。”

“這兩百年來，除了劍宗，他沒有對其他門派怎么樣，所以我懷疑，當(dāng)年他的失蹤，就跟劍宗有關(guān)。可他說，他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不要咱們插手。”

“他還曾經(jīng)說過，咱們玄清道法的路走錯了，是什么意思？”

“玄清訣是千年前咱們的開山祖師傳下來的，期間又被幾位驚艷才絕的師祖完善過，一直以來，幾乎沒有門下弟子因修煉玄清訣走火入魔的情況。”

”反倒是他自己，瘋瘋癲癲，時而清醒時而糊涂，會不會是他自己修煉了什么別的功法，走火入魔了呢？”

提出疑問的，正是掌門玉清子。

殿里的八位太上長老沉吟了一下，還是那位白須長老開口了。

“若不瘋癲，他現(xiàn)在也是我們其中的一員。修行之事，全看個人，功法只是基礎(chǔ)，至于如何修行，那就不是咱們能左右的了。咱們在座的九人，誰敢說哪兩個修行的結(jié)果就是一模一樣的了？

“但他既然能夠參悟天道，就說明他的功法和修行方法沒有問題。一樣米養(yǎng)百樣人，雖然是同修玄清訣，但人家能修行出不一樣的東西出來，就說明他的確有資格對咱們提出質(zhì)疑。”

“至于他的個人私事，既然不讓咱們插手，咱們就不要再去自討沒趣。”

“這次他要借無為秘境參悟，就讓他進(jìn)去好了，不管怎樣，他是咱們天玄門人，終歸是做不出傷害師門的事情罷，萬一真的能參悟無為秘境的天道法則，對咱們天玄門也是大有裨益。你們認(rèn)為呢？”

“同意。”

“我也同意。”

“我沒有意見。”

殿上其他七位太上長老紛紛表態(tài)，都同意打開秘境，不得罪這個癲道人。

有一位看著跟玉清子年紀(jì)差不多的太上長老突然想起了什么，對玉清子說：

“對了，掌門師侄，秘境可以讓他進(jìn)入，但秘境里面的東西……”

玉清子回道：

“小師叔您放心，我已經(jīng)安排弟子去辦了，保證秘境的東西萬無一失。”

“那就好。其他各位師兄弟還有什么要補(bǔ)充的嗎？”

眾人紛紛搖頭，表示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