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司寇逸將煒彤抱進屋中,輕輕放在床上,蓋好被子,本想就此離開,不料看著煒彤眉頭緊皺,便順勢在床邊坐下,握住煒彤的手。
煒彤再次陷入夢魘,夢里她看著父親在自己面前瞬間消散。自從父親死后,煒彤總會夢到那一天,她自責、愧疚,卻無濟于事,哪怕是在夢里,她都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爹!”
煒彤嘶吼著醒來,猛地坐起來,渾身冷汗。司寇逸被眼前這一幕驚到不知所措,只是仍舊握著煒彤的手沒松開。
煒彤看著司寇逸,一頭扎進他懷里,放聲大哭,她早就想這么做了,在九重天時,為了不讓母親傷心,她強忍著自己的悲傷,可現在,她終于不用有負擔了。
司寇逸輕輕抱住煒彤,原本想說點什么,最終卻什么也沒說,他知道現在說什么都沒用,不如安安靜靜地陪著她。
煒彤的哭聲漸漸小了,她紅著眼,抬頭看著司寇逸,突然間,她的唇就這么附上司寇逸的唇。
司寇逸大腦一片空白,似乎飄在半空中,唇齒間的交纏,讓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愉悅,心跳加速。不知為何,他覺得煒彤的吻有一種原始的笨拙,卻又似乎有攻擊性。但他覺得,不該趁人之危,或許煒彤只是睡蒙了,他終究推開了煒彤。
煒彤沒想到自己會被推開,想到自己剛剛的所作所為,不禁臉紅起來,可下一秒,她瞬間失落起來,她知道自己不是一時沖動,只是做了想做很久的事情。
“為什么要推開我?”煒彤努力保持平靜,但聲音中還是透著一些委屈,“你不喜歡我嗎?”
司寇逸忙說:“我喜歡,我很喜歡,可你剛睡醒,不清醒,我不該……”
司寇逸還沒說完,煒彤蜻蜓點水般親了他的嘴角,隨后又輕聲說,“我很清醒,不是一時沖動,我想和你親近很久了?!?
話音剛落,司寇逸不再壓抑自己,而是努力回應著煒彤的吻,燈燭之下,二人起伏著,都想將對方融入自己。
翌日,二七一臉驚愕地看著司寇逸從煒彤房中出來,正要說什么,司寇逸忙比了個手勢,示意他別說話,隨后又輕手輕腳地關上門。
司寇逸以為煒彤還沒醒,卻不知煒彤其實早就醒了,只是沒睜眼,她怕尷尬,于是裝睡沒起。
可當她想要起身穿衣時,卻突然間頭暈目眩,胸口傳來撕心裂肺地疼痛,很快她的口中噴涌出大量鮮血。
煒彤絕望地在床上抽搐著,她明白,很快她又要失去一個感官了,這樣的疼痛只是先兆,她已經經歷過三次了。
忽然間她想起了什么,于是她忍著劇痛,無力站直身體,她便匍匐著向前爬行,若是還有能力變回蛇形就好了,可她現在真的沒有一點多余的力氣。
煒彤想要去找蔓菁,看看自己拜托給她的事情辦得如何了,可還沒到門口她便疼暈過去。
02.
司寇逸心情頗好,面對一大堆煩瑣的公務,也顯得沒那么暴躁了。這些公務大多沒什么實際的事情需要處理,無非是需要他調一些人力物力,大事都是惘辭一個人處理,甚至都不會讓他知道。
不知為何,今日惘辭竟破天荒地來看司寇逸。他就這樣悄無聲息地來到司寇逸身旁,十分突兀的用術法將司寇逸面前攤開的卷軸合上了。
司寇逸不慌不忙地起身,實則心里隱有不安,“父王日理萬機,今日到訪,所謂何事?”
惘辭的心情似乎也格外好,不像平日冷著臉,嘴邊仿佛還有一絲笑意?!案竿跸霂闳タ礃訓|西,走吧?!?
司寇逸并不想去,他現在只想趕緊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回去找煒彤,但顯然,他沒有拒絕惘辭的理由。
見司寇逸沒有起身的意思,惘辭直接一揮袖,就將他帶走了。
司寇逸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便來到了惘辭的地宮。
地宮的格局似乎和先前有些不一樣了,司寇逸不知道具體哪里有變化,他環顧四周,想弄明白惘辭帶他來這里是何緣故。
惘辭將司寇逸帶到一面幕布前,拉開幕布,眼前赫然出現一面巨大的鏡子,惘辭不緊不慢地說,“這是尋蹤鏡,乃是九重天的寶物,上次大戰,我搶來的?!?
司寇逸對眼前的尋蹤鏡并沒有什么想法,默不作聲,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惘辭。
惘辭笑了笑,“尋蹤鏡可以尋蹤,你可知呂煒彤的母親是誰?”
司寇逸的第一反應是,管她母親是誰,這與我無關,但還是順著父親的話問道,“是誰?”
惘辭的聲音明顯興奮起來,“蓬萊島主的獨女,尤妼,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他看向司寇逸,似乎在等什么,但很快他自己就回答了,“這意味著她比西平更加完美,呂煒彤有強大的靈力,若是變為?踢,難以想象,我們將贏得多輕松?!?
司寇逸琢磨不透惘辭到底要干什么,不管自己知不知道煒彤的母親是誰,惘辭很早就把計劃告訴過自己了,那現在到底是在做什么?
“我一直很好奇,”惘辭自顧自地說著,“上次我已經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了她,她也知道這一切,為什么沒有逃,于是我看了看尋蹤鏡,才恍然大悟,她沒幾天活頭了,所以根本不慌張,她以為我鑄鼎還需要很長時間,可惜了,我一向不喜歡將實話全盤托出。”
司寇逸似乎明白了什么,很顯然,惘辭連司寇逸一起騙了。
“還有兩日,這鼎就煉成了,”惘辭看著司寇逸映在尋蹤鏡上的樣子,輕笑一聲,“你長得和你母親很像,脾性倒是隨了我,我看著你,有時也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后日是我親自去請你們,還是你自己帶她來這兒?”
司寇逸沉思良久,開口道:“不勞煩父王,我會帶她來?!?
惘辭拍了拍司寇逸的肩膀,“你遲早是要做魔尊的人,居高位者,不可仁慈?!?
說完,惘辭走了,留下司寇逸站在原地。
司寇逸明白,惘辭是在威脅自己,雖然表面話說得足夠漂亮,然而到底該怎么辦?他現在送煒彤走,一定也會被惘辭攔下來。
03.
煒彤恢復意識時,慶幸沒有任何人發現,可她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看不見了,終究是事與愿違,她多希望最后失去的是視覺。
煒彤跌跌撞撞地起身,裹著衣服又重新爬回床上。
司寇逸離開惘辭后,迅速跑回自己的府邸,他現在只想時時刻刻待在煒彤身邊,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煒彤變成?踢,他知道,煒彤絕不愿意。
煒彤躺在床上,一直都說瞎子的耳朵是靈敏的,可為何自己沒有任何變化,還是聽不到太遠的聲音,不過她陷入了過往回憶中。
煒彤曾經不是沒有像現在這樣清醒的回憶過,但完全不受外界干擾,如此沉浸地回憶還是頭一次。
她忽然想起宣涼弱冠前夕的那段日子,大家一起顛沛流離,石道長因為變成人而體力不支,卻仍舊樂呵呵的,一直心心念念要給宣涼做個禮物。
石道長擅長木雕,煒彤兒時的許多玩具都出自他手。宣涼懂事,知道木雕費眼睛,不肯讓石道長忙碌,從不許石道長做給他??墒篱L沒忘,一直都惦記著,于是打算在他弱冠這日,送一個按宣涼模樣雕刻的木雕給他。
煒彤知道這事還是在一個尋常趕路的夜晚,她在睡覺時突然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猛地驚醒,環顧四周,只見石道長一個人坐在不遠處的小石墩上,聚精會神地干著什么。她悄然起身,不想驚擾熟睡的父親和宣涼,走到石道長的身旁,才發現他在雕刻。
看見煒彤走來,他壓低聲音,“別聲張,我知道宣涼喜歡,他小時候看你屋里那幾個木雕的眼神可羨慕了,趁著這幾天,我努努力,快點做好,等他二十歲,就能送給他?!?
想到這兒,煒彤忽然就哭了起來,無聲地哭著,石道長終究沒能完成木雕,而宣涼也沒能等到自己的二十歲。
司寇逸剛一踏進府邸,二七就迎了上來,“少主,呂小姐一直沒從屋里出來過,您要不要去看看?”
司寇逸一聽,立即沖進煒彤房中,只見地上的血跡已經干涸,她安靜地躺在床上,一言不發。
司寇逸有些不知所措,他輕輕地走到煒彤身旁,像昨天那樣坐下,再次握住煒彤的手。
煒彤清楚地知道是司寇逸,她口中的血腥味還未完全散去,每二十日,失去的不僅僅是感官,還有她的氣力,她的身體孱弱不堪。
良久,司寇逸率先開口,“你怎么了?”
煒彤已經平靜下來,沒有先前那樣的悲傷了,“我看不見了?!?
這件事在司寇逸的腦海中上演過無數次,可當真的發生時,他的心還是抽痛不已。他極力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與平時沒有區別,但還是忍不住地顫抖,“地上的血跡怎么回事?”
“每隔二十日都要經歷一遭,之前我還有力氣,就自己收拾了,”煒彤說到這里劇烈地咳嗽起來,過了好一陣,她才繼續說,“今日我實在是沒有力氣了。真可惜,你叫二七不用忙活了,我沒辦法揮舞長鞭了?!?
都到這樣的時候了,煒彤還在考慮司寇逸,眼淚瞬間從蓄滿司寇逸的眼眶,心臟一陣陣地抽痛?!安淮蚓o,二七已經做好了。”
司寇逸原本還想說些什么,卻忽然聽到敲門聲,二七在門外說,“少主,文雪殿下和蔓菁殿下求見。”
司寇逸現下誰也不想見,便說,“若無急事便幫我回了她們,改日我定登門拜訪。”
話音未落,就聽見煒彤卯足勁說,“且慢,二七,還請將她們引到正廳,我們一會兒就來?!?
司寇逸不解,但沒說什么,她知道煒彤自會同他解釋。
煒彤強撐著,試圖坐起來,卻都沒能成功,最后還是司寇逸將她扶起來,靠在自己的懷里。
煒彤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虛弱至此,瞬間覺得昨日之事真個正確的決定。
“蔓菁和文雪姨想必是來找我的,”她頓了頓,“先前,我拜托蔓菁幫我個忙。”
“既然如此,不如我去見她們,你好生歇息?!彼究芤莼卮鸬馈?
煒彤搖搖頭,“我想去,這對我很重要。”
話已至此,司寇逸只得叫來婢女,給煒彤梳洗打扮一番,自己在一旁幫忙,看著煒彤慘白的臉上被抹上厚重的胭脂時,感覺到了違和,那張臉再怎么樣都無法看著有生氣了。
司寇逸第一覺得,他懼怕死亡,當初在地府,周圍全是魂魄的時候,都不曾有這樣的想法,現在卻感到一陣陣的惡寒。
婢女裝扮完煒彤就下去了,司寇逸將煒彤抱起來,很輕易,煒彤習慣性地將頭靠在他肩上,悄聲說,“真丟人,還得讓你抱著我過去。”
司寇逸安慰她:“這沒什么,不這樣,他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呢?!?
玩笑般的話語并沒能消解任何悲傷。
蔓菁和文雪看到煒彤憔悴的模樣時,震驚不已,沒想到才幾日不見,就虛弱成這樣了。
“煒彤,你托我做的衣裳做好了,今日本是想拿來給你瞧瞧,試試,紋樣還是文雪姨親自繡的,可漂亮了?!甭家贿呎f,一邊拆開手邊裝飾的禮盒。
煒彤哽咽著,用手向前摸索,“辛苦你們了,想來一定是很漂亮?!?
也是這時,蔓菁才反應過來,原來煒彤看不見了。她流著淚,握住煒彤的手,輕輕地放在裙子上,還讓她觸摸一下圖案,卻又突然想起,煒彤早就失去觸覺了。
煒彤不知道在做什么,只是說,“多謝?!?
司寇逸看著那件絳紫色梅花暗紋的衣裳,瞬間不知所措,那是件婚服,魔族最普通的婚服,但細看就知道,做工極其精細,左胸口處還有一個小小的刺繡,上面繡著自己的玉佩。
蔓菁早就淚流滿面,她和文雪交代了幾句,便走了。衣服是一整套,還有司寇逸的婚服,想來煒彤是想和他能有場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