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聞到低聲嘆了一口氣，彎腰撿起空白詔書，一步步走向龍案，在齊卓不可置信的眼神下，看著他一筆一筆的寫下“自己”的字跡，心跌落谷底。
偏偏徐相還一邊寫一邊“好心”為他解了惑：
“因為滅霍家滿門是圣上您授意昌信伯去的，唐大司空視霍司空為知己，他還是霍大公子的師父。”
“因為您這么多年拿七皇子當靶子，哪個母親能忍得，且您還想選秀女生皇子，立太子，把他們母子當棄子。”
“因為您想像滅霍家滿門一樣，滅了楚王府，楚王為大衍鞠躬盡碎，長公主曾為保您上位九死一生，您都下得去手，韓王府又算的了什么，韓將軍自然要為滿府的人打算。”
“還有神女神將，您忌憚于他們手里的天火，千方百計想除掉他們，可您也不想想，他們若被害死，首先慶陽城的百姓答不答應，皇城被神女救過的百姓答不答應，那些視神女為大衍之福的天下百姓答不答應。”
“他們不答應，誰在這皇位上做得穩呢，為了不讓大衍再起戰火，民不聊生，只能請您退位了。”
啪……詔書隨著徐聞到最后一句話被蓋上了玉璽。
然后手一揮就有人去敲了鐘傳了訊息，也就是整個皇城的人都聽到的鐘聲。
秦太后沒等來秦王府的人帶兵進宮就知道一切已塵埃落定。
也是，武有韓蔚川，文有徐聞到，他們母子輸得不冤，只是秦王府還要有個后……便睜開眼看著手捧圣旨裝進錦盒的徐相，笑了一下慢悠悠開口道：
“徐聞到，你別說的這么大義凜然，歸根結底還不是對哀家的阿柔念念不忘。”
徐太傅家的長子為當年新科狀元郎，生得甚是好看，她有意讓他尚公主，所以瓊林宴上安排了一場會面，哪知阿柔看不上文弱書生，偏看上楚王府世子。
但她還是從某人子女的名字上窺得一二：
瓊林宴上宜始見，往后余生盡相思。
唐鋮：……怪不得王爺讓他當中間人，原來是不想見昔日“情敵”吶！
“……太后，王爺不在這，您這挑撥之法無效。”
誰遇到那樣燦爛如滿樹春花的長公主能不心動呢，可惜他沒有福氣。
“哀家要見阿柔。”
一切都是她的主意，和秦王府任何人無關，有本事她養的好女兒也給她一杯毒酒。
“太后，您還是自己保重吧，來人，請太后圣上去寢宮歇息。”
通敵叛國是誅九族的重罪，長公主她嫉惡如仇，定會大義滅親的，只是王爺怎么還未進宮主持大局？
徐聞到和唐鋮互相看了一眼，眉心微皺，該不會韓蔚川那里假意帶走神女神將出了岔子吧。
七皇子……
“本相去迎新君入宮！”
可別再出什么意外了……徐聞到說完，不等唐鋮說話就捧著圣旨匆匆走了。
聽到這話，郭子衿終于笑了，然后下一秒軟在了椅子上，嚇得唐鋮趕緊拿出解藥上前遞過去道：
“皇后，這是解藥，您快服下。”
由楚榮親自問琴羽涅要的特制軟筋散，不是普通貨色能比的，沒有解藥，它會讓人一直虛弱無力，仿佛大病初愈，且脈象還把不住中毒跡象，這些齊卓不知道，太后也不知，母子被帶下去時，還期望著等藥效一過找機會當眾揭穿這些“亂臣賊子”的真面目呢。
至于為什么有解藥不先給郭子衿服下，一不小心就滿盤皆輸的大事，再怎么防備都不為過，不是嗎？
哪知郭子衿搖了搖頭，看著從始至終都像隱形人一樣的霍連秋虛弱開口道：
“大司空能退下，讓本宮和霍司工說兩句話嗎？”
她理解楚王為什么防備她，因為她之前為討圣上歡心處處針對長公主和慈悠公主。
這次合謀讓她的兒登上大寶，要不是沒得選，他們母子會像那對母子一樣被送出宮頤養天年，雖然這是洛兒最想要的，可生為皇子，還是嫡子，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任何人都不會容他們活下去。
所以他們只能困在這四方皇城一輩子，且她的兒這么小就要當孤家——寡人了。
如果她再走了，洛兒……想到這，郭子衿眼淚奪眶而出。
唉……唐鋮看著她的眼淚，嘆息一聲轉身把解藥塞到霍連秋手里，去了門外，親自守門。
他本來勸這孩子放棄報仇，哪知楚王看透圣上和太后陰謀，直接將計就計，他當然也不會放過替好友和徒兒報仇的機會。
可霍家滿門之仇，算在誰身上也不能算在郭皇后身上，她一生愛而不得已是最重的懲罰了。
霍連秋看著自己手里的解藥，面無表情的上前幾步呈上，開口道：
“請皇后服下解藥，七皇子還需要您。”
國事為重，他分得清。
抱著必死決心的郭子衿，看都不看他手里的解藥，露出笑容說出自己曾經大著膽子對某個少年郎說過的話：
“霍連秋，你抬起頭看我一眼……”
她想看他最后一眼。
“你為什么不答應婚事，是嫌棄本小姐長得丑，配不上你？”
“不是……”
“霍連秋，你抬起頭看我一眼再決定娶不娶我！”——這才是當年的郭大小姐的原話，可她已沒資格說后面那幾個字了。
回憶隨著這句話瞬間涌上心頭……霍連秋咬著牙放下解藥，轉身大步離去。
始終沒有去看一眼自己曾經真心喜歡過的人。
沒辦法，他沒辦法看那張臉不去怨恨。
怨恨她。
更怨恨自己。
“懷玨！如果有下輩子……”
人都是這樣，這輩子無法實現的執念，都寄希望于下輩子。
“如果有下輩子，霍某會早早帶著全家去慶陽，找到我的妻子，和她兒孫滿堂，永不踏入皇城一步。”
若真有下輩子該多好……
他不曾遇到郭大小姐，她自去好好當她的皇后，太后。
而阿芬遇到了他，也不用受那么多的苦。
父親在，母親在，大哥嫂嫂侄兒侄女都在……他們一家永遠在一起。
可人哪來的下輩子呢！
霍連秋說完這些話就踏出了大門，在他身后是郭子衿絕望的凄慘笑聲。
呵呵……他的妻子，是啊，他有妻子了。
那個被休還帶著兩個孩子的女子，何其有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