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晨覺得自己像做了一個很長時間的夢。

夢里他被困在一片白茫茫的地方，看著“自己”好好活著。

他不可能娶一個小傻子！

更不可能對她這么好！

不對，小傻子怎么不傻了！

瑩兒三番五次為難她，她都不與她計較，還擔心她的安危，人挺善良……

有時還挺可愛……她如果不傻了，他不是不能接受這樣一個夫人。

楚悠悠則覺得睡很長很長時間，腦袋空空什么都沒有。

所以當她醒來，看著圍著她的人后，喏喏的開口：

“你們是……是，誰？”

這一句話，問得楚慧慧再也忍不住抱著她，淚流滿面的回道：

“悠悠，我是大姐。”

當初小妹“好了”，她也是這么介紹的。

就當這段時間是一場夢吧！不然她真怕自己成了壞姐姐，看著這張臉，想的卻是另一個“小妹”。

“大姐……好。”

大姐為什么哭？是不是她這個小妹哪里做的不好？

楚思思看著她怯弱弱的樣子，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強忍著心里的悲傷，露出笑容伸手把大姐小妹一起抱在懷里，開口道：

“我是二姐……”

謝謝“小妹”，把我的小妹送回來了。

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一股熟悉的味道在鼻子間縈繞，楚悠悠放松了神經，露出靦腆的笑容小聲喊道：

“二姐好，我記得你身上的味道。”

她有兩個姐姐，真好。

“真乖，二姐背你回家見母親啊！”

楚思思紅著眼替楚慧慧擦了眼淚，用口型提醒：

要笑……

她們要笑，小妹回來是喜事，不能哭……

守著凌清晨的林安萍就這么看著楚家姐妹要背著她的“兒媳婦”要走……

她有種預感，這一走，她兒的夫人就要沒了，趕緊使眼色讓凌清晨開口留人。

可凌清晨昏昏沉沉的還理不清自己為什么睡在玉床上，還在這么一個破屋子里，真的看不懂母親在暗示什么，有些茫然的扭頭看著善解人意的弟弟。

凌清彥一看他那傻乎乎的眼神，心里哇涼哇涼的，差點沒忍住又哭了。

可現在不是他哭的時候，再耽擱下去，“大嫂”就沒了！

“大姐，二姐，大……她剛醒，天色已晚，還是明早下山為好。”

被楚思思惡狠狠瞪了一眼，把“嫂”字吞肚子里的凌清彥真的要哭了。

嗚嗚……他的夫人也要沒了。

聽他這么說，二姐妹對視一眼，由楚慧慧回道：

“……也好，我們去隔壁房間，打擾了。”

然后三人頭也不回的就出去了。

等在門外的林倉言，李融安，孫修遠，陸小霜見楚思思背上的人，下意識圍過來想喊小師妹/師父，可對上楚悠悠怯生生的眼神，什么都明白了。

瞬間都紅了眼眶。

他們的小師妹/師父回家了，再也見不到了。

“大姐二姐，他們……是，是誰？哥哥嗎？”

到了隔壁房間，躺在床上的楚悠悠看著門外站著的四個人，疑惑的問道。

怎么見她都要哭，她到底怎么了？

“不是，是你的大師兄，二師兄，還有……同窗。”

同窗……這是楚慧慧能想到的最好的答案了。

門外的陸小霜聽到了這兩個字，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從今天開始，她沒師父了。

孫修元心里也不好受，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拍了拍陸小霜抽動的肩膀，無聲安慰著。

他也沒師父了，但他有小師妹，照顧好她，是師父愿意看到的吧？

山風凌冽，聽著外面呼呼的風聲，楚悠悠擔憂的看著門外被風吹的外袍頭發翻飛的四個人，有些疑惑道：

“外面夜黑風涼，他們怎么不進來休息？”

“你乖乖睡覺，二姐這就叫他們進來。”楚思思看著楚悠悠純凈如水的眼睛，邊替她蓋好被子邊回道。

這就是她的小妹，無論是誰都善良體貼的小姑娘。

“謝謝二姐，麻煩替我謝謝他們來看我。”

她應該是生病了，且病的不輕，不然怎么一個人都不認得呢。

且師父教她的東西，也一點都想不起來。

“……好。”

倆姐妹看著聽話閉眼睡覺的妹妹，再也忍不住沖了出去，臉上的眼淚瞬間被山風帶走了。

她們知足，但心真的好難受……

這才第一天，就如此想念“她”啊！

正堂，凌清晨瞪大眼睛聽著凌清彥簡明扼要的說著他中了火靈狐毒后發生的事情，竟然和他夢里的情景一模一樣！

原來那不是夢？！

“大哥，祖婆婆在這，你問問她，是不是你離了大嫂，那福澤一生的批命就不作數了？”

一旁閉目打坐的林君安眼睛都沒睜開的點了點頭。

那是九兒的婚批，若婚不在，自然批命不在。

“晨兒，母親不同意你們和離！”

她的兒媳婦，不，前兒媳婦，結了多少善緣，若她兒和悠悠和離，再去娶那個上不了臺面的陳小五，那整個碧靈梧不都可以笑話他們凌家丟了靈玉撿個石頭？

不行，一定不行！

怎么母親如此激動？！凌清晨不明白林安萍為何如此激動，但也小聲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沒要和離啊！”

婚姻大事，豈是兒戲。

他既然娶了楚悠悠，那必定不能說和離就和離，這道理他還是知道的。

聽他這么說，最開心的就是凌清彥了，他一個箭步沖出去，聲音大的整個深淵之地都能聽見：

“大姐，二姐！大哥說他不和離！他喜歡的人是大嫂！”

太好了！一定是大哥在保佑！畢竟他那么寵大嫂啊！

嚇了一跳的楚思思，回頭看了一眼房內，上前幾步一把捂住凌清彥的嘴道：

“你，聽清楚了，是我們家小妹要和離！”

她管這個凌清晨喜歡的是誰！別挨她家小妹的邊就行！

屋內的凌清晨聽的清清楚楚……

驕傲讓他想立馬答應，可不知為何他張了張嘴就是說不出口。

他的心不允許。

因為他的腦子里都是“他”怎么呵護和寵愛“夫人”的場景。

既然“他”能做到！他也能！

楚思思憑什么嫌棄他！

后來，靈淵學院就時常上演一出“追妻火葬場”的戲碼……

再五年后，楚家主和郭大醫師義子郭倉言大婚了。

再再五年后，一個四歲的女娃娃指著墻上的人體穴位羊皮圖，奶聲奶氣的問著父親道：

“這是師祖寫的嗎？好厲害呀！”

原來當靈醫師也這么難啊！

郭倉言抱起小娃娃站在圖前面，眼神懷念的看著這張圖，輕語道：

“不是，是你……小姨母寫的。”

小師妹會不會回去醒來后覺得他們都是夢中人呢。

“父親騙小愛哦！小姨母的字不是這樣的哦！”

她都四歲了，不好騙了哦！

“……為父從不騙小愛，你還有一個小姨母，她是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醫圣。”

“哇哦！小小姨母比師祖還厲害啊！那小愛怎么從來沒有見過她呢？”

“她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去救更多的人了。”

那個地方遠到他們連做夢都夢不到……

門外，楚家主駐足傾聽夫君和愛女的對話。

楚小愛，是她為女兒起的名字。

這個名字，大家都知道是為了紀念誰。

時間并沒有帶走大家對楚愛悠和凌晨的思念，反而更渴望見一面，哪怕能好好告別也好。

可十年過去了，他們只有在楚悠悠拿著手術刀認真的側臉以及凌清晨日漸越來越像凌晨的行事作風中，窺探那兩抹優秀的靈魂，借以慰藉內心的遺憾與想念。

郭倉言自然是發現楚慧慧來了，微笑著抱著女兒緩緩向她走來。

“母親，母親，父親說我還有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小小姨母，是真的嗎？”

“嗯。”

“那她回來，會喜歡小愛嗎？”

“肯定會。”

“那她什么時候回來啊？”

“等你變得和她一樣厲害的時候，她就回來了。”

“等我像凌爺爺一樣成為大武師，不，小小姨母是醫圣，那我要成為武圣，她才能回來？”

“對。”

“……那要好久好久以后了呢。”

“是啊，好久好久以后了。”

如果好久好久以后能回來就好了。

可惜，無論多久，他們都見不到“她”了。

好在，“她”回家了。

只是，真的回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