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兔死狗烹(下)大章節(jié),求各種。
- 顛乾
- 嘉圖李的貓
- 5073字
- 2020-03-07 23:53:13
兔死狗烹(下)
潘金海胖胖的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笑容。
他拍著手,看著面前的這位刑部侍郎大人。
就連他自己都沒想到,這個計劃,居然會如此的順利。
凌云閣他是一早就知道的,但他不敢動;他知道凌云窟的存在,可卻找不到。
而凌云閣的掌柜也查不出什么東西來,只要自己一摸到一點(diǎn)兒線索,他們便會換一個掌柜。其制度之嚴(yán),行事之謹(jǐn)慎,背景之深厚,讓潘金海都有些發(fā)憷。
所以,潘金海一直沒有動。
其實(shí)他心里也清楚,只要自己別盯著凌云窟,這凌云窟也不太會為難自己。
對方也應(yīng)該忌憚自己,所以只要雙方別撕破臉皮,點(diǎn)到即止,那都沒事。
潘金海安排人進(jìn)了凌云閣,凌云閣應(yīng)該早有反應(yīng),但凌云閣裝作不知道,應(yīng)該另有計劃。
這些年來,雖然和凌云窟交手了好多次,但自己對于對方行事風(fēng)格卻不甚了解。
潘金海皺著眉頭,嘆了一口氣,坐到何康伯的對面。
此時何康伯已經(jīng)回過神來,他反而苦笑一聲,整理了一下衣冠,面色也稍微恢復(fù)了一些,看著潘金海。
“何大人,說實(shí)話,直到剛才你說出那些話之前,我都不敢相信是你?!?
何康伯沒有說話,嘆了一口氣。
“你說你,如今已經(jīng)孤身一人,一把年紀(jì)為什么還要斂財?”潘金海看著這位老人,臉上全是感慨之色,隨后變成了濃濃的不解。
“斂財也就算了,辦一些小事情,收一些銀兩也沒人會管。正所謂‘水至清則無魚’,沒有瑕疵的官員陛下也不敢重用??!可您老都馬上可以光光榮榮的告老還鄉(xiāng),榮歸故里了。為何還要做這些事,若是沒出這檔子事兒,您老回鄉(xiāng),鄉(xiāng)里都會為您立個耀祖碑,激勵后人吶!”
落葉歸根,榮歸故里是每個老人的愿望。
特別是這些官員,他們也想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回鄉(xiāng),朝廷賜下一個勞苦功高之類的牌匾,足夠好幾代人吹噓了。甚至百年之后,都還有后輩以他為榮。
這位何大人明明只有一年就能夠得此殊榮了,可偏偏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犯了錯。
潘金??吹煤慰挡樕话?,知道自己說到了他的心坎里了,便接著說道:“你老啊,雖然這是通敵賣國的罪過,可若是您老配合后續(xù)的調(diào)查,這慎荀大人也和說過了,都是同朝幾十載,如今皇上病重,咱幾個官場的老油條不要這面皮,大人您的事兒總歸不會被宣傳出去,留得一點(diǎn)兒名聲?!?
何康伯不為所動。
“況且,岳長空大元帥他也會……”
提到這個名字,何康伯突然捏起了拳頭,渾身顫抖不止。
“別提這個人,老夫不稀罕!”
潘金??粗蝗患拥暮慰挡?,更加的疑惑不解了。
一個刑部右侍郎,一個戰(zhàn)功赫赫、常年在外的大元帥,兩人怎么都不該有仇怨啊,為什么會突然成為了仇敵。
況且,只要是波及到軍營和戰(zhàn)事,不管你廟堂之上怎么斗得個你死我活,岳長空大元帥他都不會多管。
“貓哭耗子,假慈悲!”
何康伯冷哼一聲,拳頭捏得緊緊的,雙目通紅。
“岳大元帥和您應(yīng)該不會產(chǎn)生嫌隙吧?”
何康伯冷笑一聲,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潘金海說道:“若是沒有,那他怎么會無緣無故的說救我!”
潘金海的臉上出現(xiàn)了好奇之色,他想了想,站起身來,給何康伯倒了一杯茶。
“大人您詳細(xì)說說,若是有冤屈,就算是岳大元帥,我也幫您查探一番!”
聽到這話,何康伯不屑的翻了翻白眼,隨后說道:“就憑你一個小小的督查院都御史?”
潘金海低下了頭,這話他沒法反駁。
不過,何康伯還是喝完了杯中的茶水,朝著面前重重一放說道:“行吧,潘大人,我就滿足你的愿望。”
潘金海看了一眼那茶杯,急忙續(xù)上了水。
……
夜黑,風(fēng)急。
慎荀走出了門,緊了緊自己身上的衣服,好在目的地不太遠(yuǎn),他辨別了一下方向,便踏入了黑夜。
他如今才過不惑,年紀(jì)也就比起龐國寧年長幾歲。
慎荀穿了一件襖子,這襖子對于百姓來說,算是奢侈物,但對于他們來講,也還好。
慎荀平日里總是喜歡穿尋常的錦袍配上布鞋,顯得低調(diào)而又氣質(zhì)。
他不似何康伯一般見人就笑瞇瞇的,也不似龐國寧一般大方臉,讓人感覺很嚴(yán)肅。
若是他走到坊市間,不認(rèn)識他的人,肯定會把他當(dāng)成一個教書先生。
同時,他對待同僚也是張弛有度,既會微笑鼓勵,也會黑臉訓(xùn)斥。
他仿佛就是龐國寧和何康伯的均衡體一般,不過,熟知他的人才會知道,這位刑部尚書的手段可不簡單。
從他的府邸到這座府邸并不算遙遠(yuǎn),畢竟同屬六部,府邸自然也挨得近。
此時的敲門聲顯得格外響亮,一個婢女打開了門,對他有些陌生。
慎荀急忙拱手道:“勞煩通報你家大人一聲,刑部的慎荀來訪!”
婢女聽到這話,急忙便跑了進(jìn)去。
不一會兒,一個中年人走了出來。
和慎荀不同的是,他穿著薄衣服,身板子挺得板直,步伐也顯得穩(wěn)重。這深夜的寒風(fēng),在他的身上,似乎變成了微風(fēng)。
“霍大人,督查院傳來了消息,果真是何康伯。我刑部出了如此禍害,在下監(jiān)管不力,實(shí)在是有罪吶!”
慎荀此番來見之人,便是兵部尚書霍安宜。
他名字雖然感覺有些文弱,可這兵部尚書卻是在戰(zhàn)場上一點(diǎn)一點(diǎn)打出來的。
他放出隸屬于岳長空,但最終還是當(dāng)上了這個兵部尚書。
一般來說,戰(zhàn)爭時期,便都是兵部尚書領(lǐng)軍,然后領(lǐng)一個元帥的銜。
但岳長空自有思量,他領(lǐng)兵連立大功,再領(lǐng)一個兵部尚書的職位。哪怕是心胸比海洋還寬闊的帝王,都很難容他吧。
所以,他將自己軍營中的霍安宜推了出來。自己沒有官職,只有一個軍銜,這樣一來,不管是對于朝堂上的朝臣,還是自己或者皇上都有一個交待。因?yàn)橐粋€兵部尚書的職位,均衡了三方,何樂而不為?
霍安宜看到慎荀一副犯了錯的樣子,急忙將他扶了起來。
“慎兄怎可這般說,雖然事情出在了刑部,但岳大元帥也說了,此事其實(shí)和他也有關(guān)?!?
“此話怎講?”慎荀急忙問道。
“慎兄,里面詳談,你不來找我,我都會去找你?!?
兩人到大廳里坐下,霍安宜給慎荀倒了一杯茶。
“霍兄,究竟是為何,為什么當(dāng)初岳大元帥走的時候會讓你提醒我注意何康伯?!?
霍安宜嘆了一口氣道:“此事得從十六年前說起……”
“二十年前,岳大元帥只是一個先鋒。英帝受到了宦官蠱惑,率領(lǐng)二十萬大軍從肅州而出,親伐北魏?!?
雖然這段往事慎荀也知道,但他還是認(rèn)真的聽著。
“當(dāng)時,英帝被宦官蒙騙,以為只要他一到,大軍便能勢如破竹。所以,他從永安出發(fā)的時候,帶上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叫周芷青,她的歌舞是為一絕,不僅如此,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甚至就是一些士子在作詞這一方面,都不如她。英帝特別寵愛她,一進(jìn)宮便將其封為了才人。英帝不是不想封其為貴妃,而是太后不允許。”
慎荀皺起了眉。
“為何?”
“因?yàn)樘笥X得,這周芷青出身不正,而且她擔(dān)心此女子才學(xué)過盛,會蠱惑君王,干預(yù)朝堂?!?
聽到這話,慎荀嘆了一口氣,不做評價。
“正是因?yàn)槿绱?,英帝便又多了一個理由將她帶出去,若是戰(zhàn)役真的如同宦官所言,能夠一戰(zhàn)而勝,那么陛下班師回朝的時候便能夠給她一些功勞,名正言順的封其為貴妃?!?
慎荀聽到這話,終于忍不住說了一句。
“這陛下行事,有些荒唐!”
“誒,做臣子的還是別亂議論這些事?!?
霍安宜急忙制止了他。
“那這和何康伯有什么關(guān)系?”慎荀急忙把話題拽了回來。
“這何康伯的夫人叫周芷蘭,陛下怕這周芷青路途之上無人相伴,便讓何康伯的夫人和女兒隨行。”
慎荀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是這樣,聽名字都知道這是周家兩姐妹。
“到了肅州的宛陽城之后,大軍士氣果然高漲,陛下便獲得了一些小勝利。就這樣兩個月之后,陛下聽從宦官所言,想一鼓作氣打崩北魏。當(dāng)時岳大元帥還只是先鋒,多次想辦法上書陛下,讓陛下打持久戰(zhàn),可不僅沒被采納,還遭受了宦官的一頓侮辱。”
慎荀聽到這兒,搖了搖頭。雖然他們知道個大概,但具體的細(xì)節(jié)自然不如軍營中人來得清楚。況且,這種君王的事兒,肯定不允許外傳。
“陛下認(rèn)為敵軍不堪一擊,便親自出了城,還帶上了女眷。按照陛下的話說,就是要讓周芷青看到陛下的英姿?!?
“陛下親自跟隨沖鋒,士兵們嗷嗷的就往上沖??蛇@一次,居然被纏住了,雙方僵持了下來?!?
慎荀想了想說道:“北魏人生得本就高大,而且他們的生存環(huán)境比我們差了不知道多少倍,個人素質(zhì)比我們強(qiáng)上不少,之前的小勝,應(yīng)該是北魏故意的吧,為的就是讓我軍產(chǎn)生輕慢之情,隨后傾巢而出,想著打崩我朝的軍隊(duì)。從結(jié)果上來看,他們應(yīng)該是成功的?!?
霍安宜驚奇的看了一眼慎荀,沒想到這位刑部尚書分析得絲毫不差。
“不錯,對方等的就是這個機(jī)會。眼看雙方纏住了,當(dāng)時的岳大元帥勸陛下回城,可陛下卻是不愿意。甚至在宦官的攛掇之下,還將一直保護(hù)他們的禁軍玄甲騎給派了出去?!?
“玄甲騎加入了前線之后,果真打得對方節(jié)節(jié)敗退。此時岳大元帥擔(dān)心對方派精銳繞后偷襲,便再度勸陛下??上У氖?,陛下認(rèn)為大勝將到,他將成為除了開國的太祖之外功績最大的君王,哪里肯收手??!”
“哎!”兩人異口同聲嘆道。
“隨后,前方出現(xiàn)了一群不穿甲胄,穿著白衣提到長刀的士兵。這群人個個勇猛無比,而且不畏生死,就算是精銳玄甲騎,都被他們給纏住了。”
慎荀知道,關(guān)鍵的地方來了,便直起了身子,顯得更加認(rèn)真。
“岳大元帥親自組建了敢死隊(duì)保護(hù)陛下,由他親自帶領(lǐng)。但陛下看得前方被纏住了,便讓岳元帥去幫忙。岳元帥沒有辦法,只能往前去。結(jié)果就是另外一批血衣軍出現(xiàn),將陛下等人擄了去!”
“就因?yàn)檫@樣,所以何康伯嫉恨上了元帥?”
霍安宜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是繼續(xù)講了下去。
“張大人的妻女乃是忠烈之人,看到白衣軍將至,便直接自盡而亡。而陛下和周才人則當(dāng)了俘虜。而且,岳大元帥留下的敢死隊(duì),無一人生還!這何康伯的大兒子,便也是其中一員!”
“一門忠烈!”
慎荀發(fā)自心底的感嘆了一句。
“這四年內(nèi),在太后和岳大元帥的支持下,為了穩(wěn)固朝局,便將陛下的弟弟扶持上了皇位,也就是武帝。乾朝因?yàn)槌粤舜髷≌?,國力衰竭,就連之前朝貢的小國都開始攻打我們了。岳大元帥便是在那個時候步步高升,用武力支撐起一個王朝的。岳大元帥知人善用,提拔了不少武將,在他的帶領(lǐng)下,北魏也不敢隨意侵犯我朝。”
“四年后,北魏覺得陛下沒了利用價值,便打算以歸還陛下為由,從而設(shè)計截殺岳大元帥。只要岳大元帥一死,我朝出現(xiàn)兩個皇帝,勢必會大亂,他們便可一舉覆滅我朝。可最終,岳大元帥死里逃生,陛下也被救了出來。但陛下在北魏所生下的小兒子卻因此失散,而且北魏多路分兵,奪取了三州之地。只是讓人奇怪的是,當(dāng)初的周才人不見了蹤影?!?
霍安宜似乎是講得太多,有些口渴,喝了一口茶,長嘆一聲道:“一朝不能有二主,為了爭奪皇位,武帝也就是陛下的弟弟用當(dāng)年的大敗攻擊陛下。陛下沒有辦法,只能推脫妖女和宦官誤國,把周家釘在了恥辱柱上,這才把當(dāng)年的事兒遮掩了過去。但你想想,何大人一家本是忠烈,最終他的家屬成為了妖女和誤國的妖孽,他怎么愿意啊,甚至他的岳丈一家被處死!所以他去求岳大元帥幫忙澄清此事,還他妻女還有岳丈一家一個清白,但此事涉及到了皇位,岳大元帥拒絕了他?!?
慎荀聽到這話,緊緊的握住了拳頭。
他怎么都沒想到,平時笑瞇瞇的小老頭,居然有這么一段讓人悲痛的往事。
“之后,他只能不斷的遞折子,可是沒用。興趣是陛下心里有愧,也沒將他怎么辦,任憑他怎么鬧,他還是刑部右侍郎。既不提拔,也不左遷(降職)?!?
慎荀聽到了這兒,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可這事兒,沒人能夠幫得了何大人。
他甚至有些理解這位何大人了,覺得他賣國都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km然慎荀自己也知道,他這種想法大逆不道。
最終,他只能長嘆一聲。
“霍大人,在下有一個請求,我希望何大人能有一個體面的死法,而且他的罪名不是賣國。”
霍安宜閉上了眼,隨后說道:“只要他配合,岳大元帥的意思就算是我等成為庶人,都要保住何大人的命!”
……
潘金海聽著何康伯的講述,他也握緊了拳頭。
“要是你,你會怎么辦?”
何康伯笑著問道。
潘金海臉色變了又變,最終雙手無力的垂下。
“我不知道。”
“這個朝堂欠我的,躺在龍椅上那個人欠我的。你說,我有沒有理由!”何康伯問道。
潘金海沒有回答他的話,他站了起來,朝著何康伯發(fā)自內(nèi)心的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我知道,大人您不會說出您背后是何人的。”潘金海終于明白了,凌云閣為什么不阻止自己抓何康伯了,這位老人無論如何都不會供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凌云閣此番,用的卻是攻心之計。他們知道何康伯憎恨這個朝代,所以何康伯一定會讓他們這些毒瘤留下。
“這個王朝,腐朽不堪,長滿了蛀蟲。我巴不得這棵大樹倒下,怎么會幫助你們拔出蛀蟲。”何康伯露出了笑容,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結(jié)局,臉上帶著微笑。他盡力了,他相信總有一天這腐朽的王朝會倒塌,到了陰間,也有顏面面對自己的妻女,還有岳父一家了。
潘金海嘆了一口氣,隨后說道:“即便大人不說您背后的人,但你們走貨的渠道我卻是查了出來。袞州裴家,全國數(shù)一數(shù)二的商賈之家?!?
何康伯臉色一變,隨后大笑道:“不錯,不錯。潘大人果然手眼通天,但你挖出了裴家又能怎么樣,背后的大人不倒,便會有無數(shù)個裴家!”
說完之后,這位老人立馬從懷里拿出了早已準(zhǔn)備好的毒藥,灑向了自己的嘴里。
潘金海本想阻止,但最終還是沒有動。他就親眼看著這位老人口吐白沫,最后倒在了地上。
或許,這才是這位刑部右侍郎最好的結(jié)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