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賊的提問方法，讓吳奈想起了自己小學門口那個瞇瞇眼的老年夫妻攤，黑漆漆而油膩膩的鐵鍋歡快地顛炒著香噴噴的年糕，敏捷投放佐料的老婆婆就會問吳奈：

“小朋友，你這是加里脊肉還是香腸？”

就這樣，每次決心省下錢來買游戲王卡牌的吳奈最后連摞牌組都湊不齊。因為小吳奈還是很純潔很羞澀的孩子，沒辦法面對熱情的老奶奶說出“我不用加”這幾個字。

不過這種青澀的時間持續不了幾年，當吳奈高中的時候，哪怕是班主任問他“拖地和掃地選一個”的時候，他都會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自己今天發燒了/感冒了/摔跤了……總之就是怎么劃水怎么來。

面對胖妞這種早就免疫的話術，吳奈笑了。

小小年紀就玩這種心眼，可見這胖乎乎的可愛外表下沒藏著個傻白甜的心。

想想也是，能在酒鬼父親的熏陶下茁壯成長到小學，看起來氣色不算太差，沒點機敏肯定是不行滴。

雖然腦子里過了那么多想法，但吳奈卻沒有表態，他存心逗一逗這個胖妞。

看眼前的伯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叫麗麗的胖妞也急了，整個人垂頭喪氣的，又好像氣得不行，直在那跺腳。

扭捏的姿態，屬實畫美不看。

吊足了胃口，吳奈才不緊不慢地說道：

“這事情吧，也好商量，但小朋友，你得回答我們幾個問題，我還沒想好，先留著。”

……

……

次日清晨，頂著黑眼圈的胖妞垂頭喪氣地背著書包往學校趕。

身后跟著的，是托管班的蘇老師和怪伯伯。

當晚上，胖妞的媽媽左燈右等不到孩子，直接打電話過來就把自個兒爛醉的老公一頓埋怨，繞來繞去總歸是想托吳奈兩人照顧一下，她上夜班，明天得補覺，沒法去家長會。

吳奈對于這種心大的家長非常無語，但考慮到的確有去學校的需求，也就勉為其難答應了。

敬信中學，是豬娘嶺附近唯一的一所綜合學校。包含了小學和初中兩部分。

六年級的麗麗今天下半年就會到隔壁部分去上學，在肉眼可見的幾年里，都走不出這個鎮上。

借著家長會的掩護，吳奈和好不容易清醒的元同學兩個人直接往里走。

學校不大，甚至沒有一個嚴格意義上的操場，自然也就沒有一條跑道。稀稀拉拉的學生還在上體育課，像蔫了吧唧的公雞。

循著整齊的朗讀聲，沿著污損的樓梯往上走。約莫是走了不少路，到了快頂樓的樣子，胖妞停住了步子。雙手扶著膝蓋，開始喘氣。

“哈……哈……蘇蘇老師，走廊盡頭右邊兒就是辦公室，我有點走不動了，你們先進去哈。”

吳奈看著氣喘吁吁的胖妞，大概能判斷發生了啥，倒也不說破。徑直往里走。

小孩子嘛，雞賊有余，勇力不足，看見正經的老師還是慌得一匹。在他們這兒倒是敢耍點小聰明，遇見正主了，卻是蔫了吧唧沒了動靜。

吳奈走進辦公室，最里頭靠左邊的隔間里頭，一個大約四十往上走，戴著細框眼鏡，臉色沉郁的女人正在批改作業。

見到兩人，她微微一怔：

“你們是哪個孩子的家長？”

吳奈笑呵呵地說道：

“我們是麗麗同學的托管老師，她爸媽今天有點事情，所以委托我倆過來一趟。”

腦子里大概過了一下，從一份鮮紅的名單里找出了人，班主任模樣的中年女人臉色黑了下來。

“是閆麗啊，她人呢？該不會是又亂跑了吧？哼！我說了很多遍叫她把爸媽叫來，她倒好！上學期也是叫了個小年輕過來就硬說是她輔導老師。這回學聰明了，還雇了個老頭是吧？你們倆這是害了她！小孩子的錢好賺不？”

咄咄逼人的語氣，一看就是在班級里說一不二的主。

按捺下身邊的學生試圖爭辯的欲望，吳奈若有所思——小胖妞的小心思固然有點雞賊，但放在成年人眼中也是漏洞百出。哪有第一次月考就家長會的？還不是被單獨叫家長。

他是另有所圖，才肯趟這種渾水。那個叫伏老師的人圖個什么？真就為愛發電？

吳奈心里雖然這樣想著，表面卻淡淡回應道：

“老師好，我們真的是托管班的老師，也是受她媽媽委托的。”

隨后把昨天打電話時候錄下來的對話放了出來，這也是吳奈的一個小習慣，是從有一次被黑心咖啡店老板拖欠工資，一時間沒有證據，索性打電話套到話，錄音下來威脅要報警。一番操作后養成的小習慣。

班主任的表情稍微有些好轉，但還是沒有太好看的臉色。

“你說說看，這都要小升初的人了。語文語文不行，數學數學給你不及格，這樣讀什么書？回家種田算了。這要是她不是讀書那塊料就算了，可上學期開始那會兒還是班里頭中游那水平，這會兒怎么就不行了呢？”

該不會是早戀了吧……

吳奈在心里暗搓搓地想到，卻也沒說出來刺激班主任那傳統的觀念。

畢竟現在的孩子嘛，啥事兒都可能發生。

他只是應和著，讓班主任把積攢的怨氣說出來。

成績這種東西，哪是打打罵罵就能提高的，他能幫胖妞的也就到這兒，替這小女娃兒挨頓抱怨，興許看這態度班主任心情好點兒還稍微照顧下孩子。

“……你們一定得把我這邊的意思傳遞到了啊，這閆麗的家長也太不像話了。回家好好管管她去。”

吳奈滿口稱是，把傾訴欲爆棚的元永澤給強行禁言，拽著她出了辦公室，大喘了口氣。

“小元啊，看見沒，如果沒啥特殊變化，你要是真想干這行，終極形態差不多就這么回事了。怎么樣，滅絕師太聽起來霸氣不？”

吃飯，睡覺，擠兌元永澤。吳奈覺得這樣的生活還算規律。

胖妞也算是聰明，直到禍水東引，就是這心地不夠善良，以后遲早吃虧。

心里這樣想著，吳奈一邊往樓下走去，正值下課時分，人流量不小，兩個人只好站旁邊等熊孩子們過去。

好容易挪到樓下，卻聽見一陣急促的短高跟敲打樓梯的聲音，吳奈扭頭一看，是陰沉得快滴出水的班主任追殺出來。

“閆麗人呢？考試不及格就算了，還敢逃學了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