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天云霧散，婚禮在一片祥和喜悅中繼續進行。晚間賓客散去，鬧了一番洞房把千金的春宵留給新人，又把白父白母安頓好，向陽幾人方才饑腸轆轆疲憊不堪湊到一起吃點兒東西。

向陽邊四處找肉邊牢騷道：“我發現這兒的老百姓比我們東北還實在呢，不但熱情好客而且熱情好吃，咱們這忙活一大圈，回頭全剩下雞骨頭魚刺了，你們能幫我找個囫圇個兒的雞腿不？我補一補我的腿。”

李晚成那里有所斬獲，大笑著夾起一個八分全的雞腿道：“哈哈，功夫不負有心人，好一條風姿綽約美艷動人的雞腿！”

向陽暗地里咽著口水，表面卻一副嫌惡的表情皺眉道：“哎喲喲，你們看看，就這還風姿綽約美艷動人呢？這上邊明顯還帶著牙印兒呢，沒準兒是哪個不講衛生的婦女齜著一口常年不刷的黃牙啃了一口，還有未干的唾液呢。”

李晚成手一抖趕緊把雞腿扔回盤子里，向陽手快馬上搶了過來大笑道：“你李晚成也有上當的時候？別說是別人啃過的，就是從活雞身上扯下來的我今天也得給它吃嘍！”說罷幾口吞了下去，噎得臉紅脖子粗，楚娟給他砸了半天背才喘過氣來。

李晚成笑話道：“你看你那個丟人的樣兒，幾輩子沒吃過肉了？明天還是把豬殺了吧，我怕你睡覺再把我啃了。”

向陽想了想道：“這樣吧，豬是肯定得殺的，但咱們不能自己獨享。不說這次老白結婚村里人這么捧場，平日里咱們也沒少受了村里的好處，殺了豬把肉分一分，多少是咱們的一份心意，咱們以后還得跟人家長期相處呢，必須得積極建立睦鄰友好的雙邊關系，有福同享，有肉同吃。”

楚娟突然在一旁問道：“向陽，你真的就準備長期在這兒扎根，一輩子當一個鄉村教師嗎？”

向陽若有所思道：“我也說不準，但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找到自己更心儀的生活。當前的這種生活狀態，可能不是最好的，但在我來看，它絕對是最不壞的。算了，不討論這個問題了，我得敲打敲打你們啊，老白已經自掘墳墓了結終身大事，你們也得抓點兒緊了，尤其是林大碩士，這里邊兒數你年齡最大，給我們帶個好頭兒，你要是跟葉紫結了秦晉之好，人家高姍沒準兒一死心就跟了我呢，是吧高姍？”

高姍白了一眼向陽罵道：“滾！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三句話不離本行了還，你就趁早死了這份兒心，我就是給林巖做妾我都不會考慮你，你這人太不靠譜。連喬巧那樣的人都留不住你，誰知道你哪天又臨時起意變了卦。”

李晚成笑嘻嘻給高姍遞過一罐啤酒道：“高姍，我就喜歡你這種批判現實主義精神，來，我敬姨太太一杯！”

林巖有些臊得慌，揮手止住了即將開始的高論：“行啦，我的事兒用你們操心嗎？睡覺去了！”

夜深皆睡去，唯向陽獨醒，一個人坐在還未拆去的婚禮禮臺上靜靜地坐著，小狗肉肉依舊蜷縮在身旁。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傳來，向陽閉著眼睛笑道：“是楚大貓吧？”

楚娟也笑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練舞蹈的人腳步聲音很輕，而且有韻律感。”

肉肉抬眼見是楚娟，弓起身子伸了個懶腰，掙脫了向陽的懷抱鉆進了楚娟懷里。向陽笑罵道：“喜新厭舊的東西，你一回來我成臭的了，明兒非餓它幾天不可。”

楚娟撫著肉肉光滑的皮毛問道：“心里有事睡不著？”

向陽沒有回答，反問道：“娟兒，高姍說我特不靠譜，你說我有那么不靠譜嗎？”

楚娟笑道：“喲，重心了？也好，閑著沒事開解開解你。向陽，在大多數人看來，你這人活得挺擰巴，很多順理成章的事情到了你那里就倒行逆施，明明可以留在BJ享福卻跑到這山溝里來受罪，明明喜歡喬巧卻非得跟人家分手，明明村里給你分一塊兒好地卻偏偏要了一塊兒荒山，但我恰恰覺得這是你高于一般人的地方。狂歡是一群人的寂寞，寂寞是一個人的狂歡，感覺寂寞，恰恰是因為不隨波逐流。活成自己想要的生活，看似有著不被人理解的痛苦，其實那是一種孤獨的快樂，這種快樂不庸俗化、不扁平化，是一種非常高貴的、有質感的快樂。當然了，有些人打著眾人獨醉我獨醒的旗號，給自己的無法無天肆意妄為當遮羞布擋箭牌，那就另當別論了。但你不是這樣的人，你是從利他的角度出發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既不自高自大，也不自私自利，就是有那么一點兒小敏感、小清高、小脆弱，這是完美主義者的通病。說得更詳細一點兒吧，你應該正處于從完美主義者向浪漫主義者的過渡期，完美主義者是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而浪漫主義者是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既不茍同，也不苛求。說你不靠譜的人，其實并不真正了解你，乍見之歡不如久處不厭，時間長了，他們自然會明白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道理。”

向陽靜靜地聽著，深深點頭：“知兄莫若妹啊，聽君一席話，心開兩扇門。往往很亂的心思，被你那么一說，居然條條有理頭頭是道。來，讓哥抱一下，獎勵獎勵你。”

楚娟嚇了一跳，往后一縮身子緊張道：“你干嘛？”

向陽低聲笑道：“我看見你家老李了，在那邊兒樹后頭賊眉鼠眼地偷窺呢，咱倆將計就計氣氣他。”

楚娟憋住笑，大大方方抱了向陽一下。

那邊果然是李晚成，哈哈笑著從樹后閃了出來，捂著肚子邊跑邊喊：“向陽，你他媽就別做樣子了，騙不了老子，你倆抱著，我有點兒內急先走一步！”話音未落，只聽得“噗通哎喲”之聲，緊接著傳來李晚成凄慘的叫聲：“向陽快來啊，我掉糞坑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