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歡挽著陳婆婆進了門，瀲滟看了一眼那塊已經斑駁褪色的牌匾，跟在她們身后，終于走進了忠義侯府的大門。

老舊的院墻，空落落的院子，瀲滟目光所及只覺一片荒涼。她心中涌起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可又說不清道不明。那感覺像是慧黠的貓，眼看她就要抓住它的尾巴，一把洪亮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

“誰呀？”一個身材結實的圓臉婦人一邊擦手，一邊走了出來。

“劉嬸兒，我回來了。”顧承歡笑著跟她打招呼。

被稱作“劉嬸兒”的中年婦人見是顧承歡，眼前一亮，陡然加快腳步，朝她迎了過來：“我的小祖宗喲，你怎么現在回來了？”

顧承歡便一手挽一個，撒嬌道：“我這不是想你們了嗎？一刻也等不及了，就想吃劉嬸做的金乳酥。”撒完嬌還不忘回頭：“那，她是我的丫頭瀲滟，也給她備一份唄，我們一起吃。”

眼見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尤其那位陳婆婆，面無表情的樣子讓她有點發憷，瀲滟忙低下頭道：“奴婢不敢。”

“沒什么敢不敢的，總要吃東西的。”顧承歡只扔下一句，就目光灼灼地盯著劉嬸兒，眼里帶著明晃晃的期待。

劉嬸兒寵溺地看著她，剛要答話，就被陳婆婆打斷了，嗔怪道：“誰知道你這時候要來？金乳酥沒備下。早膳的時辰早過了，廚房里就剩兩張烙餅了，愛吃不吃。”

顧承歡的臉瞬間垮了，“不帶這么欺負我的。”

陳婆婆只看了她一眼，并不答話。

劉嬸兒更是忍不住笑出聲來。瀲滟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主仆相處之道，有些不知所措。

少頃，“好吧好吧，烙餅就烙餅嘛，反正劉嬸做的烙餅也好吃。”顧承歡終于妥協道。

劉嬸兒看了二人一眼：“你就別逗她了。”便去拉瀲滟，笑咪咪地說：“瀲滟姑娘是嗎？你們小姑娘手腳利落，煩你過來給我搭把手。”

瀲滟自然不敢怠慢，便跟著劉嬸兒去廚房。邁下臺階的時候，她只聽到那位嚴肅的陳婆婆一句：“你這髻梳得什么樣子？還不趕緊進去，我給你重梳。”她回頭悄悄地看了一眼，只見夫人一臉“您老說什么都對”的表情，跟著陳婆婆進去了。

她暗自拍了拍胸口：“還好這位陳婆婆不住將軍府里。”

***

“你就不該回來！”坐在銅鏡前的顧承歡散開了青絲，陳婆婆執著梳子為她梳理，面上的擔憂之色溢于言表，與方才在外面時冷厲的樣子全然不同。“你說你……你這是為什么呀？”

“怎么？新嫁娘還不許回來看看了嗎？”顧承歡故作輕松。

“你少跟我打哈哈！以你的聰明，加上婉玉的本事，為什么要白白浪費這個機會？”

這孩子，何苦要趟這趟渾水……

昨晚，顧承歡本可以有第二個選擇。

只要她愿意，拜堂之后，易容后的婉玉會服以丹藥作假死狀，造成新娘突發疾病的假象，而離將軍府最近的渡頭，昨晚泊了一只小舟預備載她南下……

事后，哪怕將軍府發現異樣，可普天之下，誰又能憑一張不是顧承歡的臉，去找到顧承歡呢？

自此顧承歡泯于眾人，天高海闊。

接應的人手，前后的鋪排，婉玉都為她安排妥當。

可惜，她不愿意。

從一開始，這個由她們給她備下的“生路”就不在她的計劃之內。從她坐上花轎的那一刻，她便斬斷了自己的所有退路。

顧承歡與老人相處了這么多年，不忍老人為她憂心，只能站起身來，將老人扶著坐下，蹲在她身前像哄孩子似的：“您老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看老人還要再勸，她又補上一句：“等了這么多年，您怎好叫我功虧一簣？”

聞言，陳婆婆靜默了，她看著目光澄明的顧承歡，前塵往事一時涌上心頭，叫她五味雜陳。

“丫頭，不值得呀……你何苦……”

***

顧承歡重回忠義侯府的第一頓早膳當然不止兩張烙餅，她心心念念地金乳酥自然備下了，連瀲滟的那份也沒落下，可瀲滟卻吃一點也沒吃出滋味來，她只覺得那位陳婆婆的臉色比之前更嚇人了，難為顧承歡還吃得津津有味。

若顧承歡知道，吃飯時戰戰兢兢的瀲滟此刻給她腦補出何其悲苦的年少生活，只怕也要嘆為觀止。

“那就說好了，我過幾日再來。這幾日，您二位整理整理東西，到時我接你們去新宅子。那小院子可招人喜歡了。”顧承歡依依不舍。

“好嘞，小祖宗哎，你怎么這么啰嗦！”劉嬸催促著顧承歡趕緊回去，“路上當心著點。”

陳婆婆一言不發，只一雙眼睛目送著顧承歡的馬車緩緩離開。

瀲滟跟著夫人坐上馬車的那一刻，靈光一閃，終于想起她之前覺得奇怪的地方在哪里：忠義侯府怎么這么快就把喜字都揭了呀？偌大的宅子一張喜字也沒有，難怪看著荒涼得很。

“哎，發什么愣？”顧承歡看著呆呆的丫頭一臉沉思，問道。

“啊……沒事，奴婢就是想……”瀲滟回過神來，“那位陳婆婆還挺，挺嚴肅的。”

“陳婆婆就是不茍言笑。你不必怕她。不說這個了。你給我說說府里那位藍姑娘吧。”顧承歡正了正身子，做洗耳恭聽狀。

***

秋塘院內。

藍燕正在午睡。

兩個小丫頭都知道今天不能去觸霉頭，早就躲得遠遠的。照以往的情況，這一覺能換來一個時辰的閑暇。

但今天的藍燕卻沒有睡著。哦不，自此南宮勖被指婚的消息傳出，她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被送給南宮勖已快兩年光景，見到他的時日卻滿打滿算都不夠三個月。原先戰事吃緊，南宮勖久在邊關還說得過去，她好歹住進了將軍府。

可現如今，大軍已班師回朝，南宮勖卻還待她不咸不淡的。

還不等她想到辦法讓南宮勖同她熱絡起來，就突然傳出了指婚的消息。這還不算，今日原想去見見這位將軍夫人，探個底，卻沒成想連人都沒有見到。

藍燕不由有點頭疼。

這時，敲門聲不合時宜地響起，藍燕心煩意亂正要發作卻聽得小丫頭慶兒怯生生的聲音：“姑娘，夫人……夫人來了，夏婆婆讓您趕緊去前廳。”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