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的回憶瞬間被拉扯回幾年前，臉色一沉。
林予恩渾身濕漉漉的窩在房間角落里的模樣又在眼前晃過，季言往沙發背上一靠，整齊的后槽牙上下磨了磨，從嗓子眼里擠出一句：“就那個玩意兒？”
江一諾點點頭。
穆謙也在回憶，恍惚間記得林予恩在幾年前出過什么事，季言被江一諾臨時拽過來照顧她。
江一諾說：“如果你們說的事情和布雷恩有關，那絕對不能只看眼下。”
當年布雷恩的公司勉強能擠進二流，因為林予恩的事被M集團出手打擊，滑到了三流吊車尾，相關事宜一直都是江一諾負責，她印象最深。
穆謙對江一諾解釋道：“聯邦決定在市郊區建一處地標，我們和布雷恩都在爭這個項目。他先是明目張膽地入侵了我們的系統，又突然跑到華國，我突然還有點興趣了。”
季言從鼻腔里哼出一聲，說：“他這明顯是嫌自己過得太舒坦，想找人給他松松皮。”
江一諾連個眼神都沒分給季言——被憤怒掌控的男人說什么都是屁話。
M集團在聯邦屬于一流中上，和其他公司的商業競爭也有，不過都是別人搞些蟑螂老鼠般的小動作。
入侵系統這種事，除了那群鹽吃多了的黑客，幾乎沒人會這么做，也沒有公司敢這么做，那是對M集團權威的藐視。
“結合幾年前M對布雷恩公司的打擊，我姑且猜測他這次入侵系統的動作是對于M的一種挑釁，結合他以往的作風來看，這也是最有可能的一種解釋。”江一諾說。
布雷恩作為聯邦暴發戶，對所謂的老牌集團和權貴家族都抱有一些仇視或看輕的態度，有挑釁行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穆謙搖晃著杯里的香檳，若有所思。
片刻后，穆謙對季言說：“布雷恩來華國不一定就是為了這個項目。你再去查查最近這段時間在柳州活動的人物，范圍鎖定在兩國一流或二流頂端集團的高層。”
布雷恩一入華國就到了柳州，那里必然有他想要的。
季言點點頭，站起身就要離開。穆謙補充道：“不要打草驚蛇。”
季言撣了撣衣服上看不見的灰，嗤笑一聲說道：“我不打草，只打蛇。”
“能動手的時候叫我一聲，爺再給他碾死！”
季言頭也不回地說著話，邁著六親不認的散漫步子出了門。
房間里有短暫的安靜，江一諾窩在沙發里，從剛才說話的時候就沒變過動作，一直撓著手里的抱枕，冰冷的小臉上看不出什么情緒。
穆謙似笑非笑地品著酒，耐心十足。
“我會找機會把初初該知道的都告訴他。”
穆謙一挑眉，“然后呢？”
江一諾停下手上的動作，不經意間撞入穆謙的眼底，她穩了穩心神說道：“穆謙，我們是親人……”
“親人應該有親人的距離，”
穆謙接話道：“你說過很多遍了。”
江一諾沉默了。
她從一開始就沒有向穆謙隱瞞過自己的心思。
許為初是她的愛人，是她向往的溫柔與陽光，這些穆謙都知道，她想說的穆謙也都懂，但穆謙從來沒放在心上，甚至不在乎。
穆謙微不可聞地輕嘆一聲，他將手中的酒杯放下，緩步走到江一諾面前，一手撐在沙發靠背上，以一種絕對強勢的把江一諾劃到自己的領地里。
不同于“開機宴”時的輕佻試探，此刻的穆謙像一個憂慮的長輩一般，緩緩訴說著自己的心思。
“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會傷害你。我知道你把許為初放在心上，自然也不會傷害他。但作為親人，我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他伸出另一只手撫上江一諾垂落在臉側的發絲，卻被江一諾一掌拍開。
穆謙微微低頭，自上而下欣賞著小公主難得的嬌態。
他無奈地笑了一下：“真是女大不由爹，幾句話都不讓說了。”
江一諾又一巴掌甩在他胸膛上：“誰是你女兒。”
穆謙笑著看她，那眼神就像在說：誰應是誰。
江一諾瞪他一眼：“笑屁啊，說話。”
穆謙一愣，而后控制不住直接笑出了聲，頭一偏轉向了江一諾看不見的角度。
烏黑的發絲擋住了穆謙的側臉，只有一聲聲帶著顫音的笑不斷傳來，不同于以往的音調，甚至還摻雜著一些小奶音。
江一諾身子一僵，思緒已經恢復清明，纖細的手指無意識攥緊了抱枕的一角，握在手中揉搓。
穆謙對她用了攝心……
“這才是我養了幾年的小公主。”穆謙笑著說。
他養了幾年的姜蔚，就該是這般無所顧忌的。
有他護著，把天捅破了也沒關系。
穆謙繼續說道：“我知道你信任他。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你都相信他不會在乎你的經歷、你的身份，也不會傷害你，但我不信。”
穆謙認真地注視著江一諾，他重復道：“我不信。我不能把我唯一的親人輕易交付到一個對我來說完全陌生的男人手里，我做不到。”
“那你相信我嗎？”
安靜的房間中，一坐一站的兩人無聲地對視。
江一諾拿回了談話的主動權，她平靜的眼眸望向穆謙眼底，那里一片坦然。
穆謙就是有這樣的定力，不管什么樣情況都能做到若無其事，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哪怕他剛才試圖控制她卻被她發現。
江一諾的攝心術是穆謙親自教的，現在穆謙終于確定這個徒弟出師了，甚至青勝于藍。
他溫和一笑，又是一副慣常用來應付別人的面孔。
“我當然相信我的小公主。”
“那就不要再做那些無謂的事情。”
江一諾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想把我們之間的信任再消減。”
一個“再”字，打破了穆謙內心的平靜。
他輕笑一聲，收回放在沙發靠背上的手，直起身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你都這么護著他了，我還能做什么？”
剛才的一杯香檳已經見底，穆謙又給自己倒上一些，將杯子端在手里，認真端詳著杯中微微晃動的液體。
“但愿如此。”
臨走之前，江一諾深深地看了一眼穆謙，高貴優雅的男人坐在沙發上品酒，卻無端生出一種孤寂。
她冰冷的面色有所動容，最終還是收回目光，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穆謙的房間。
自他編造那一個又一個的謊言開始，他們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