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面色一凜，頗有幾分忌憚地說道：“你……你知道什么？”

周從云淡風輕地搖了搖頭，笑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沈大人。我只知道當初拿了紫苓根去見陛下的是蕭大人，此舉害得你丟了中書令的官，你懷恨在心，也是正常。”

如此有理有據，通敵叛國的罪名，也坐實了。

沈敬目光中帶著恨意看著他，說道：“我從未如此想過！”

“嗯……”周從神色淡淡的點了點頭，問道，“既然不是為這個，那么——”

周從目光中投擲出駭人的凌厲光芒，眸子陡然抬起看著他，嘴角泛起陰寒的笑意，問道：“是有什么人，指使沈大人嗎？”

沈敬一驚，心下覺得眼前這人似乎什么都知道。

可若是他不肯說，周從便抓不到實據。

通敵叛國這項罪名不比其他，就算說出了背后的指使之人，也還是一樣誅九族的罪名。

若是此時說出了和親王，不說能否真的牽扯到他，就算能拉他下水，若是連他都死在這一局里，自己的仇還要怎么報！

沈敬緊抿嘴唇，牙關緊咬，好似下了一番決心一樣，沉默良久后緩緩說道：“與他人無關，全是我一人所為。”

蔣毅面色有些驚訝，周從卻是仿佛早就料到了他這個反應，微微垂眸說道：“這么說，沈大人是認罪了？”

沈敬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想必周掌司也明白，此事若我執意不認，推到長公主身上，陛下也不會急著奈我何。可若周掌司能答應我保住我的孫女，沈某就是認罪也無憾了。”

周從聽此淺淺笑著說道：“其實無論是你還是長公主殿下所為，與我都無關，我只是負責查明真相而已。”

沈敬面色一變，很是緊張的看著他。

如今的他，確實沒有什么和周從談條件的資本。

“不過令孫女，不曾參與這些事情，實屬無辜。我會求陛下開恩的，想必陛下看在你是一介老臣的份上，也不忍心過于苛責。”周從淡淡地說道。

沈敬聽聞此言，面色微動，當即就撩袍跪下，給周從行了一個大禮。

周從沉默半晌嘆了口氣說道：“既然你如此在意沈小姐，當初又何必如此呢？”

沈敬的頭磕在地上沒有，想到沈如蘭，眼眶微微泛紅，沒有說話。

………

“好一個沈敬！”皇帝一拍案幾，眼眸中怒意迭起，面上是藏不住的失望。

蕭容與站在殿下，神色微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從在一旁緩聲勸著皇帝說道：“陛下，沈敬招認自紫苓根事件就對蕭大人懷恨在心，所以才出此下策，倒也不是有心通敵，只是想讓蕭大人吃些苦頭罷了。”

“你說的輕巧！通敵叛國的事情，哪分得有心無心？”皇帝面色極郁，恨聲說道。

“只是如今真相水落石出，老奴倒是該去給長公主殿下請禮賠罪了。”周從淺笑說道，眼眸掃過蕭容與站的位置。

皇帝聽他這話，一時面色微怔，帶著幾分僵硬說道：“應該的，應該的。只是沈敬……”

皇帝眉頭緊鎖，看著殿下站著的蕭容與，緩聲問道：“容與，此番遇險的是你，若要你說，該怎么處置為好啊？”

蕭容與回過神來，手指在袖口中緩緩攏緊，喉嚨有些發緊，勉強開口說道：“陛下處置就是，臣與沈大人本無仇無怨，他今日如此，倒叫臣惶恐。”

周從見他這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微微笑了笑。

他緩聲說道：“陛下，沈敬畢竟多年在朝為官，對安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請陛下能稍稍寬宥他的家人一二。”

皇帝的眉宇緩緩攏緊，沉默良久點頭道：“朕明白。”

一切塵埃落定，蕭容與走出大殿的時候只覺得陽光刺眼。

原來她真的沒有。

他心底也是不愿意相信的，可她騙了他這樣多次，很多事情，是他不敢再信了。

他覺得嗓子有些發緊，他緩步走著，周從從后面輕聲叫住他。

他笑道：“蕭大人看起來心情不好？”

蕭容與回過神，頷首見禮，淡淡說道：“只是最近的事情有些多，讓人覺得疲累。”

周從點了點頭，淡淡笑著說：“是啊，蕭大人最近確實經歷了不少事，難免有的時候會做出錯誤的判斷。誰都會犯錯的，瞧我，一把年紀了，不還是得去公主府給長公主殿下賠禮道歉嗎？”

蕭容與靜靜地望著他，沉默良久，啞聲問道：“殿下被放出來了？”

“那是自然，冤枉了人，總不能還把人關在牢里。昨夜就放回了府，瞅著殿下也是遭了不少的罪，人都瘦了一圈，憔悴得很。聽聞殿下向來喜歡吃糕點，我想著投其所好，買幾盒糕點上門賠罪去呢。”周從語氣淡淡，笑著說道。

他又沉吟片刻，問道：“但我倒是不知殿下喜歡吃哪家的糕點，蕭大人與殿下年齡相仿，可知道哪家的好吃嗎？”

蕭容與沉默良久，啞聲說道：“城九村，江白記。”

周從“哦”的一聲，笑道，“城九村的糕點也是出了名的。既如此，我便去了，蕭大人，告辭了。”

蕭容與喉嚨發緊，一瞬間腦海中閃過好多過去的場景。

她說那城九村江白記的榛子酥好吃，她說若將來他惹了她生氣，提一盒糕點上門，她必會原諒他。

那時少女眸子閃亮如同天下的繁星銀河，一瞬不瞬地望著他，說“蕭喻，你真好看。”

那時少女眼眶泛紅，目光真誠，沖他說：“蕭喻，我是真的喜歡你。”

他手指攥緊，可就是這樣一個人，為什么會利用姐姐呢？

為什么……

正當他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時，迎面撞到了兩個人。

蕭容與微微抬眸看去，只見江然拎著帶著一身酒氣的宋疏清來到他面前，他微微一怔。

江然手中拿著一張單薄泛黃的信紙，面色有些不快地扔給他，淡淡說道：“豫兒是個不愿意替自己辯解的，我看得她日日折磨著自己實在難受……”

“你自己好生看看吧，豫兒沒做錯過什么，要說痛楚和難過，也該你蕭容與受著。”

“你們恩斷義絕我不管，可我不希望她就這樣一直被人冤枉著。”

“遇見你，真是她的劫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