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樓三樓雅間，是專為貴客而備的。

坐北朝南，一面明窗中透進來徐徐的涼風。

桌上已看好上好的茶，是梁尋豫慣愛的——六安瓜片。

茶香氤氳，常子樂平靜地坐在一側，極有耐心地等著。

他知道，她一定會來。

門被輕輕地推動了，梁尋豫緩步走進來坐下，帶進來一陣涼風。

常子樂唇邊勾起不易察覺的笑意，起身朝她行禮。

剛一動，感受到頸邊傳來森涼的寒意，常子樂神色微動，瞥見頸邊是三寸青鋒，待在原地沒有動。

“你到底是什么人？”梁尋豫冷聲問道。

“殿下心里沒有答案嗎？”常子樂捻了捻指尖，面上并沒有懼意，淡淡開口回應道。

三寸青鋒又近了幾分，梁尋豫聲音中銳氣不減，凜聲問道：“你是誰？”

“殿下若是誤傷了我，該后悔了?！背Ｗ訕返πφf道。

梁尋豫青鋒繼續逼近，就快傷到常子樂的皮肉。

“殿下不會殺我的，畢竟我曾想救殿下，雖然殿下比我想象中反應還快，總歸算半個救命恩人吧。”常子樂漫不經心地舉起了眼前的茶盞，緩緩飲了一口說道。

“你怎知我不會殺你？”梁尋豫淡淡笑笑說道。

“殿下會嗎？”常子樂微微側過頭，一雙眸子盡是了然的笑意，澄澈而坦誠。

梁尋豫沉默良久。

“我需要一個肯定的答案?！绷簩ぴテ届o地看著他，淡淡說道。

“日下行?！背Ｗ訕讽游⒋?，淡淡說道。

“是誰？”梁尋豫神色微動，冷聲問道。

“我?！背Ｗ訕沸πΓ喍痰卮鸬?。

“字不是你的?！绷簩ぴタ粗哪樕?，靜靜說道。

常子樂神色未變，笑道：“往日里我怎會暴露我的字跡，都是我的親信代筆。但今時不同往日，殿下，所有的傳信點都被毀了，我沒有辦法再給你傳信，時間緊急，只能出此險招?！?

“怎么證明？”梁尋豫神色微動，沉聲說道。

“殿下不需要相信我的身份，我本也未打算暴露自己。但如今偵監司需要殿下的幫忙，對殿下所謀大事有利而無害，殿下大可以自己定奪?！背Ｗ訕忿D了轉茶盞，又飲下一口茶。

梁尋豫聞到是六安瓜片的香氣，面上終于流露出幾分信任神色，收了劍，緩緩在常子樂對側坐下。

“你破了規矩。”梁尋豫淡淡說道。

先帝給梁尋豫留下日下行這個助手時就有一個條件——大業未成，二人不可相見。

如今常子樂此舉顯然是破了規矩。

“事出有因，殿下見諒。”常子樂似乎早意料到她會有此詰問，抱歉回道。

“你邀我前來，到底想說什么？”梁尋豫面色稍緩，淡淡問道。

“事關蔣太傅，一張紙言明不詳，只好破規矩邀殿下出來。殿下可知，蔣毅有一份兵權在手中，是陛下所不知情的?！背Ｗ訕返f道。

梁尋豫明白了他想做什么，眸子微垂，薄唇抿了抿。

“我并沒有想過對他下手，”梁尋豫皺了皺眉道，“蔣太傅在朝為官多年，并未有什么差錯。”

“可他手握偵監司的權力，殿下?！背Ｗ訕纺抗庵敝钡纳淙肓簩ぴサ难垌?，看得她一愣。

“給人編造罪名的事情，殿下很擅長，應該不用我來教。”常子樂一哂，緩聲說道。

“可是就算我拿下了他，偵監司大權一樣掌握在周從手里，甚至是全部，你待如何？”梁尋豫微微皺眉問道。

“殿下無需憂心，我自有法子讓周掌司讓出那個位子?！背Ｗ訕窙_她陰鷙一笑，眸子中是滿滿的肯定。

梁尋豫沉吟良久，一時沒有說話。

“這一次之所以這樣著急邀殿下出來一敘，是因為我慣用的書寫親信如今失蹤了，我懷疑蔣毅和……”常子樂頓了一頓，繼續道，“周掌司，不日會對我下手?！?

“我一個人身死無礙，卻不想有違先帝的遺愿，讓殿下和我這么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背Ｗ訕仿曇羯n涼，緩緩說道。

梁尋豫抬眸看了看他，道：“常大人一個人在偵監司蟄伏多年，辛苦了。”

常子樂一笑道：“有什么辛苦不辛苦，都是為了先帝，你我本無甚交情，殿下也不必為我擔憂，大業成了之后，我自有去處。”

梁尋豫眸子微垂，沉吟片刻道：“蔣太傅的事情，我會考慮，不過還希望常大人給我些時間?！?

常子樂目光深沉地看著她說道：“殿下，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不要到了最后時刻，才作出決定。”

梁尋豫終于露出和緩些的笑臉，淡淡道：“常大人言之有理，我記住了?！?

常子樂站起身來，笑了笑道：“今日時間緊迫，我不便在此地多留，殿下見諒?！?

梁尋豫起身相送，笑道：“常大人請吧，我在這里再坐坐，省得咱們一塊兒出去惹了嫌疑。”

常子樂笑著請禮告辭。

梁尋豫在桌案旁托著腮看著窗，眨了眨眼睛道：“他走了，你快進來吧?！?

窗外躍進來一個女子的清麗身影，九暖嫌棄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抱怨道：“這外面也太臟了?！?

“不能怪人家，誰讓你一貫走窗。”梁尋豫挑了挑眉，不甚在意地說道。

“走窗也比翻墻好。”九暖瞥她一眼，淡淡道。

梁尋豫僵硬一笑，隨即一攤手道：“現在也沒墻可翻了，英雄無路啊。”

九暖聽她這輕松的口氣，喉嚨有些發緊，轉移話題道：“你信他說的話嗎？”

梁尋豫笑著，兩根手指輕輕地叩了叩桌案，眸子中的光一閃而過，輕松道：“信啊，為什么不信?！?

九暖神色未變，只是有些猶豫地問道：“你真的打算對蔣太傅下手嗎？”

梁尋豫深吸了一口氣，彎起嘴角笑了笑，說道：“再說吧。”

她說罷就起身推開聽雨樓的門，拉著九暖就打算回府。

聽雨樓的樓梯設在外間，直接與街坊交攘。

還未走到一樓，梁尋豫一抬眼看見遠處那熟悉的身影。

眼見就要躲不開，一時間走也不是，回也不是，見樓下那人亦沒有躲她的意思——

她只好訕訕地下了樓，僵硬點頭道：“首輔大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