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心理診室。
“運動會結束那天，我像這樣熬完了多長時間，迷迷糊糊的，我也不知道，現狀就是反反復復的失眠噩夢，可能我不喜歡他了，但是腦子里都是我和他相處的那段時間。”
一個相貌氣質皆出眾的女生坐在椅子上，語氣很平靜，好像只是在訴說一件跟她無關緊要的小事。
心理醫生是一個笑起來有酒窩，很溫柔的女醫生，此時她很專注地傾聽女生的故事。她注意到女生沒有要說下去的跡象，目光放在她身上，一針見血：“你是不是覺得很不甘心？”
許年年怔了怔，還是緩緩點了頭。
“你有沒有吃過安眠藥？”
“一直都在吃。”
“你想變好嗎？”
“想。”
心理醫生略微思索片刻，猶豫了下，還是問道：“你有沒有……傷害過自己。”
女生突然抿緊了嘴唇，好半晌沒吭聲。良久，她閉上眼睛，聲音有些干澀：“有過。”
運動會后，她的枕頭下都藏著一把美工刀，她劃過幾次手臂。
她的本意并不是想自殘或自殺，只是覺得自己這樣不行，想通過疼痛來讓自己清醒清醒。
許年年看到那張診斷書時，腦子完全發懵，愣了許久。
性別：女。姓名：許年年。年齡：16。……斬斷結果：中度抑郁癥。癥狀：經常感到生活無望，會有想死的沖動……
許年年：？？？
林亦時總催讓她來醫院一趟，說讓她好好看看心理醫生。這次是真的被催得煩了，才不情愿地來了一趟醫院。
中度抑郁。
她拿著那張單子，過馬路的時候差點被車撞到，車主說“你找死啊？”，許年年依舊沒反應。
今天怎么一個個的都說她想死。
——
奶茶店最里邊那桌坐的是兩個高中生模樣的女孩。林亦時盯著那張單子看了好久，本身倒也不怎么驚訝。
因為宋言以后想當醫生的緣故，她或多或少也有一些了解。林亦時猜想許年年心理有點問題，她以為只是輕微抑郁癥。
沒想到，已經中度了。
林亦時怎么也不敢相信，當初因為自己失戀而摘抄了778條勵志名言的許年年會傷害自己。
那她是經歷了多少痛苦。
一定很難熬。
緩了緩神，林亦時喝了口奶茶，見對面的女生望著窗外發呆，便順著她的視線向外看。
時余和姜曉。
姜曉親昵地摟著時余的手臂，面上帶著笑，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時余側著的半張臉。
這么久了，許年年騙過了所有人。她不喜歡時余了，反反復復向自己灌輸“不喜歡他了”的觀念，居然就真的以為不喜歡了。
可是心理醫生問她，“是因為什么事情而不開心”的時候，“時余”這兩個字還是脫口而出。
忽然，有什么溫溫熱熱的東西貼到了自己臉上，許年年下意識轉回頭，見到的就是林亦時拿著一杯奶茶貼在她的臉頰上，還在“咯咯咯咯”地笑著。
許年年側回身子，與此同時，奶茶的杯部也離開了自己的臉，她的眼睛有點酸，眨了幾下眼：“怎么了？”
“沒怎么。”林亦時放下手中的奶茶，“就是突然想說一句話。”
“嗯？”
“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會更乖。”
許年年：“……”
不知什么時候，有個男生朝著她們這邊走來，男生的眼神一直放在許年年身上，半點沒移開。那點司馬昭之心昭然若揭。
林亦時不知為什么覺得這個男生有點眼熟，但是怎么也想不到在哪里見過，于是向對面的許年年投去“又來了”的目光。
她吸了一口手里的奶茶，悠哉悠哉地準備看戲。
男生舔了舔嘴唇，掩飾緊張，耳根子發紅，向著許年年道：“你，你好。請問可以給我你的手機號嗎？”
好半晌沒人回話，他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許年年好像才剛聽到，慢半拍地“啊”了一聲。幾秒后，慢吞吞的聲音響起，“不好意思哦。”她的語氣真誠，仿佛發自內心，“我家太窮了，沒錢買手機。自然沒有手機號。”
林亦時：“……”
“那好啊！我幫你買！”男生的語速突然加快，語調上揚，不難讓人聽出激動。
許年年：？
林亦時：？？？？
“不，不是。”察覺到許年年疑惑的注視，他縮了縮脖子，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這個意思。”
“嗯。”
“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錢嘉文啊。就，我們初一是同班同學。”
“嗯。”
男生語氣結結巴巴的，“這樣吧。初一有一次交餐費的時候，我沒帶錢，你幫我墊了上去，但是第二天你就走了，再也沒來過學校。我一直都沒找到機會還給你。”
“現在我們遇見，是不是上天的安排？真是太巧了，說明我們的緣分不淺。”
“老天也讓我們相遇。”
許年年：“…”
林亦時終于忍不住了，“噗”的一下笑出了聲，感受到許年年哀怨的視線，又把笑憋了回去。
待錢嘉文走后，林亦時笑得喘不過氣來，“媽的…笑死我了。還上天的安排，緣分不淺……”她拍了下許年年的肩，假裝責怪：“人還想給你買手機呢，不是說家境貧寒沒有手機么，怎么不同意？”
許年年面無表情：“滾。”
“話說，這人好像不錯，考要不？慮考慮？”
“考慮個屁。”
“真沒意思。”林亦時眨了眨眼，“我可和這個叫錢嘉文的做了三年同學，可人家壓根不理我當我不存在。你呢，就和人家做了一個學期還不到同學，結果理由千奇百怪的。哦，我知道了，這是上天的安排。”
“……”
瞥見許年年臉越來越黑，眉頭越皺越深。林亦時及時剎住了嘴。靜默不過兩分鐘，她又問：“你真的不打算再喜歡別人了嗎？”
許年年垂眸，算是無聲的默認。
她想。
喜歡一個人真的太累了。
如果可以的話。
她寧愿不要再喜歡任何人。
到最后，還要為了自己的喜歡而道歉。
真的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