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認識。”一凡很自然地回答,真的像個陌生人。
這位有一張長著時尚網紅臉的女人,滿足了,“那,我們走吧。”
原來自己竟然成了不速之客。媽媽的話又在耳邊想起來了,“漂亮的女人多得是”,敏感又不自信的書念,想起恒恒的婚姻,想想自己的出身,想想自己不合當下審美的圓臉,而不是蛇精臉,轉身走了。
“一凡怎么會變了一個人呢?是不是暫時性遺忘。”
“我4歲的時候,父母離婚。后來的好幾年,我都不記得我爸爸的樣子。我一直好奇,我爸長什么樣,我幻想,他是圓臉?大餅臉?還是方臉?直到有一天,我讀5年級的時候,他來找我,我看到他,才想起,原來他長這樣,所有的回憶都慢慢回來了,他確實就長這樣。人會短暫性完全性遺忘,當人受到外部刺激或者腦部受到碰撞后,嚴重疼痛、情緒緊張時,會對近事及遠事的不同程度逆行遺忘。”
“怪不得,他不記得你,但是知道自己的名字。那他肯定也被地下河沖撞,頭部碰撞到石頭。那天的河水很大,很猛,河水都把你沖出外面,是瑞安在溪邊找到的你,找到你時,你頭上拱起一個大包。還好,你沒有碰到神經。會遺忘多長時間的事啊?”
“遺忘數周,甚至幾年的記憶,也許,剛好就是我們認識的這短時間。”
“像這種情況是可以恢復的。你多去見見他,就像,你見到你的生父一樣,慢慢地,喚醒他的回憶。”
“算了,也許,他和那位時尚的苗族姑娘,離不開了。我媽說得對,他比我小,現在身邊又有一個救命恩人,還是妙齡女郎。哪個男人不喜歡。也許這就是天意吧。”
“書念,你哪都好,就是有一點不好,不自信,不主動爭取。小熊他爸在泰國開客棧時,我們屬于異地戀,要說他認識的美女,天南海北的,各地都有,我就是相信我有別人身上沒有的特質。”
“小他熊爸說,你啥都沒,怎么那么自信。我說,我啥都沒,你怎么就喜歡我這款。就這樣,即便異地兩年,我們還是在一起。你得對自己有信心。愛,是一種情感,感情沒有理性的,不能用數據分析,那個人身上的氣質、稟賦、性格、感覺,都是另一個人給不了的。”
美女時尚的蛇精臉,媽媽的話,恒恒的婚姻在書念面前,像放電影一樣,她還是趴下了,“我·····還是回去吧。”
離開之前,書念再次來到苗族姑娘的家。
決定告別一段過去的時候,與之關聯的物件也應該告別。不說再見,因為,再見會想念。所以,是歸還。
她帶著一凡送的天藍色U型枕,懸掛在門口。藍色的U型枕,在黃褐色的門前搖晃,很惹眼。書念做好了決定,她摘下手上的戒指,很樸實、不華麗的戒指,獨一無二的戒指,價值不菲的烏木戒指,掛在天藍色的U型枕上,像一個吊墜。
一凡和苗族姑娘回來了,剛到門口,就被晃動的U型枕吸引了,再看到烏木戒指的時候,一凡好像想起了什么:“我好像在哪里見過。”
小熊又大聲喚醒他:“一凡叔叔,書念阿姨來找過你,她要走了,要回去了。”小熊年紀雖小,卻比誰都積極,這兩個人,因為救他,如今天各一方,不能相認。小熊一直跟著書念來到這里,他總想做點什么。
“一凡叔叔,我是小熊,你潛水救我,你潛水,記得么?”小熊拼命地說。
天藍色U型枕、戒指、書念、小熊、潛水·····一個一個線索,像蒙太奇鏡頭,沖擊著他的頭腦,似曾相識,又完全不知道從哪里拾起。
“書念,書念是誰?”一凡喃喃自語。
“我也不認識,不知道他胡說些什么。我們進屋吧。”苗族姑娘有點慌張,帶著一凡進去了。
苗族姑娘再出來時,麗姐走近她。
“謝謝你救了一凡。”
“你是?”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我想跟你說一句,真正的愛,是誠實,不是隱瞞。即便有萬千選擇,我依然選擇你。如果你把實情告訴一凡,他仍然選擇留在這里,那才是你最擁有他的時刻。你敢么?”
苗族姑娘猶豫了一下,走了。
歸期到了。
縱有千萬般不舍,也得割舍。還好,自己沒有浪費太多光陰,重新開始,一切還來得及,趁著還有勇氣,趕緊出發吧。
告別了小熊一家,書念拖著也沉重也輕松的步子,離開了都安。家鄉的山山水水,如此的讓人留戀,而如今,所愛,隔山海。
出票、過安檢、登機、放行李箱、坐下來,還是靠窗的位置,書念喜歡靠窗。飛機一起飛,她就要和這一切說真正的再見,再也不見。這些天有點累,書念閉上眼睛,頭靠著窗,昏沉沉地瞇了一會。
突然,眼前的電視屏幕動起來,自己居然出現在屏幕前,在海上大叫,接著是一凡的聲音:“捕捉到一只不會游泳的笨驢。”這是無人機的視角。書念以為自己做夢,似乎也是在做夢,坐直了身體,用手擦了擦眼睛,認真地看屏幕。
下一個鏡頭出現時,自己在很狼狽地奔跑,在樹林里焦急地尋找:“一凡,在哪兒,等一下我”。那時的語氣還有點膽怯。畫面外是一凡的聲音:“隊里的新驢,有點笨。”書念想起來,那是第一次去東坪洲島徒步,原來一凡故意躲在樹林后。
后來鏡頭轉到塞班的游艇上,書念看到屏幕里的自己,和同事熱聊時,正在豪放地大笑,笑聲漸小,一凡的聲音出場了“為什么突然覺得她有點可愛。”
屏幕暗下來,節奏歡快的扎莫洛音樂,從飛機座椅后背飄出,那是周四的夜市,書念自己在遠處認真地挑食物,旁白是一凡的無奈:“漢堡50刀,牛排30刀,她好能吃,今晚沒有200刀我回不去。”
從節奏明快的音樂中轉場,到了呼吸聲清晰的水下。陽光從水面灑下千萬縷光絲,書念的背影漸漸遠離,水草泡泡與桃花水母在她的身后一圈一圈遠去,“書念,但愿,我們在陸地上是情侶,在水下是潛伴,一起,見你所見。”
明亮的藍轉到緊張的黑,“你在洞內的3個小時,我做了一個決定,只要你平安出來,從此不再潛水。”
一圈一圈的水暈蕩開,從屏幕的眼前到眼前的椅子,漸漸清晰,似夢非夢,直到屏幕停止,廣播響起······
“座位號7號的一凡先生,征得機上所有乘客的同意,特向機組說明來意,播放本片段,機長被他的真情感動,特播放短片,我們的飛機即將起飛,請各位乘客……。”
突然有人推了一下書念,書念抬起頭,旁邊的人遞給她一個藍色的U型枕,和一凡的一模一樣,似曾相識的情景,也和那一次去Saipan的場景一樣。書念驚愕地摸了摸眼睛,再睜開仔細看,確實是一凡。
書念不敢確定,萬一他還沒醒過來,還不記得自己是誰,卻發現現在是自己沒醒。
“7,真的是我的幸運數字,上次在saipan,座位號也是7,就挨著你;這次,最后一刻上飛機,座位號也是7,還是挨著我的書念。”
是一凡,是書念的一凡,那個和她一起徒步、一起潛水、給她送辣條的一凡。一凡擔心書念還不敢相信,又繼續:“遇到你,我解過鞋帶,解過氣瓶、鉛塊、潛水繩,但是發現,最難解的,是你的心結。”
“這個,是你的,別人的手指太胖,型號只適合你的‘雞爪’。”說完,抓起書念的手,把烏木戒指直接扣在無名指上。“這個,是你的,別人的手指太胖,型號只適合你的‘雞爪’。”說完,抓起書念的手,把烏木戒指直接扣在無名指上。坐在封閉的機艙里,像是封閉的洞里,書念像被浪漫水草圈圈環繞,沉浸得一發不可收拾時,“都安的辣條,你也來一份?”一凡撕開辣條,書念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