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奶奶安慰老伴,“你就別唉聲嘆氣了,我們不還有如玉嗎?給她招個上門女婿,家里不就有壯勞力了?生個孩子也是我們的重孫!”
錢有財嘆氣,“也就是有如玉,要不我還有哪有精神頭活著?唉,我這就算死了也不敢去九泉之下見我爹娘,他們要是知道錢家在我手上斷了根,非打死我不可?!?
錢如玉沒想到爺爺奶奶兩句話就聊到她生孩子和爺爺給列祖列宗交代上了,她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抬步進門。
“爺爺奶奶我回來了?!?
看到錢如玉回來,兩口子提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錢有財急忙問,“找到了嗎?”
錢如玉點頭,“找到了?!?
“大晚上黑燈瞎火的,他又偷跑去哪了?”
“在他親爹的墳地里找到的?!?
錢如玉語氣凝重,她雙手都快凍僵了,站到炕頭,將手塞進被窩里暖暖。
墳地找到的?
錢有財和老伴聞言,滿是滄桑的面頰皆是染上一抹悲憫之色。
眼珠子閃爍著,臉上都有些內疚。
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們對那孩子,果真是太苛責了?
他們其實就是抱怨他們母子沒出息而已,真的不是故意虐待他啊。
錢如玉雙手在被窩里暖了一會,她坐到炕頭,朝兩位老人嚴肅的說道,“爺爺奶奶,趙斌也怪可憐的,我尋思著以后咱對他態度好點,盡量別讓今天晚上這種事再發生了,萬一在墳地里出點啥事我們可怎么辦?肯定找上門來管我們要人,傳到十里八村也不好聽,對我們老錢家的名聲也有影響。”
今晚趙斌縮在墳地的雜草叢里的那一幕,是真的觸動到了錢如玉。
讓她想起了多年前,她和她爸錢緊一起去城里找謝嵐的某些情景。
命運何其相似。
又何必互相傷害!
“如玉,你咋突然這么懂事了嗎?”錢有財表示很意外。
錢如玉眼眸閃爍著,“哎呀,我這不是給嚇著了嗎?”
錢有財很好說話,“只要你高興,你說咋樣就咋樣?!?
其實,他們老兩口,完全是看錢如玉行事。
就為了凡事順著她,以后能把她留家里。
她不喜歡趙斌,加上他們對楊雪琴有怨氣,眼看著趙斌一天天長成了大小伙,他們看著著急,所以給他沒個好臉色。
錢如玉無語的嘆了口氣,這溺愛啊。
“既然人找到了,我把你這小丫頭片子送過去?!?
老太太說著,就要搖醒熟睡的錢珍多。
“奶奶,讓她今晚跟我睡吧,我爸他們還沒回來,大晚上的叫醒別著涼了?!?
錢如玉無視爺爺奶奶盯的發毛的眼神,她輕輕橫抱起錢珍多,去了她所住的偏房。
將錢珍多放在炕上,錢如玉在門框后面摸了一把,準確無誤的摸到了電燈繩,拉了燈,她看著被她放在炕頭,呼吸均勻,睡顏恬靜的小姑娘,她的眸底染上一抹柔光。
看著看著,她的眼睛濕潤了。
前世,她也懷過孩子,懷過陸景的孩子。
可惜,在三個月的時候小產。
被賈冰潔那個女人害流產。
其實她年輕的時候,對小孩子這種吵鬧的生物,生不出一絲好感。
她的童年里,沒有得到過母愛,雖然看著家里人很嬌慣她,很疼愛她。
但那種愛,并不能代替母愛。
原生家庭的陰影,會影響一個人的一生。
可作為一個女人,隨著年齡的增長,尤其三十歲一過,心里就會本能的很渴望當母親。
前世,她和陸景離婚后,見識了謝嵐和賈冰潔等人的嘴臉,將近十年的時間,都在想方設法的搞他們,還有,想辦法逃離賈之恒那個偏執男的追求。
沒有再婚,也沒再談對象。更不可能有孩子。
此時看著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小妹,錢如玉眼底滿是老母親般的慈愛。
雖然剛才在外面跑了一趟,錢如玉卻絲毫沒有睡意,她心情很復雜。
和陸景那個擁抱,是當時在墳地被嚇懵后身體做出的本能反應,此時此刻,她坐在炕頭,想起那一幕,心臟又不受控的加快跳動。
只是,陸景的反應……
黑夜中,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是因為害羞還是厭惡,總之,他毫不客氣的推開了她……
目前為止,她真的感覺不到陸景對她,有特殊情感。
前世,他明明是愛她的。
她看到過他寫的日記。
錢如玉輕嘆一聲,眼下當務之急,她應該先將心思花在家人身上。
陸景那邊,等她有足夠的資本站在他身邊,再做打算,陸景今年剛過二十,不至于身邊有人。
她坐在炕沿,眉眼柔和的看著熟睡的錢珍多,忍不住抬手輕撫了下她干瘦的小臉。
孩子本來是圓臉,因為太瘦,腮幫子凹了進去,生生變成了瓜子臉。
身上穿的衣服打了補丁。
本來是件暗紅色條絨外衫,破的地方補了一塊藍色的確良,實在看著違和。
在這個村里,能穿成這樣的,恐怕只有錢珍多了。
他們這邊雖然屬于偏遠山區,但國家政策在那擺著,生活條件如今沒那么差。
錢如玉沒有睡意,瞅著錢珍多的睡顏看著,越看越覺得她身上的衣服礙眼。
這打了補丁的舊衣服,仿佛正在無聲的提醒著她,一切都是因為她。
她又嘆了口氣,麻利的爬到炕頭,打開橘黃色的炕柜。
炕柜里折疊著很多五顏六色的衣服,放了滿滿一炕柜,全是她的。
很多年前穿過的半新不舊的衣服都留著。
在這個年代,她這算得上是土豪了。
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她扒拉了一下,掏出來幾件她幾年前穿過的衣服。
這些衣服,有一部分是當時在城里當工人的二叔給她寄過來的,還有些是她爸錢緊給她扯了布街上的裁縫做的。
確切的說,是錢緊以她改嫁了的那個親媽的名義給她買的。
前世,她每個季節都會收到父親錢緊給她扯的新布,讓她拿去做衣服,說是她母親從城里寄回來的。
直到很久以后,她進了城,見到了謝嵐,才知道她這么多年,其實壓根想都沒想起她在農村還有一個女兒。
人家城里人早已經不時興扯布做衣服了。
錢如玉自嘲一聲,前世的她蠢,她父親更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