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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殺心頓起

自從元靖云從太尉府回到自己的府中,已經過去三天了。

天還是冷得出奇,她這種遭到軟禁的生活,沒有任何變化,仍是不得出入,消息斷絕。

此時,元靖云坐在上房的軟塌上,懷中抱著暖爐,閑來無事,又開始復盤那晚游說戚太尉的說辭,可她細細分析以后,忍不住懷疑,這真的有用嗎?

元靖云念及此,不由得輕嘆一聲,無論有沒有用,這都是她唯一能夠抓住的機會,只要……

“諸位大人請留步,容奴婢通稟一聲,否則多有不便——”

“滾開!”

元靖云突然聽到庭院外傳來爭執(zhí),便立刻起身走到門口,看見梁紹成帶著一隊南軍將士,橫沖直撞走了進來。

她不禁怒火中燒,狠狠瞪著他,高聲說道:“梁紹成,你好大的膽子,我的府邸也是你能擅闖的?”

梁紹成仍然穿著那身為亡妻服喪的齊衰喪服,頭戴一頂齊衰喪冠,喪服的麻質毛邊磨紅了他白皙的脖頸。他看著她陰惻惻地一笑,說道:“公主息怒,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公主,戚榮卓已經死了。”

“你說什么?”元靖云大驚失色。

“戚榮卓私通叛賊,預謀打開城門,還好我耳聰目明,被我抓了個正著,連同他的黨羽,就地正法。”

戚太尉敗了?!她猶如當頭棒喝,腦中一下空白,腳下竟然一軟,扶著廊柱才勉強站住。

梁紹成朝她走近了些,繼續(xù)說道:“說來也巧,公主才去了太尉府沒兩天,戚榮卓就自己找死,實在值得玩味。”

元靖云聞言,盯著他意味深長的表情。

突然之間,她靈光一閃,大感不妙,這才明白自己中了他的圈套——像梁紹成這種卑鄙小人,如果鐵了心要軟禁她,就算戚太尉下跪求他,也必定無濟于事。他之所以同意戚太尉帶她走,就是希望她慫恿戚太尉有所動作,如此一來,正好給了他痛下殺手的借口。

想到這里,她感到一陣寒意爬過背脊,自己居然無意中成了梁紹成的幫兇,至始至終,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中。

梁紹成走到她身邊,看著她說道:“公主,眼下這城里是越來越亂了,還是宮中比較穩(wěn)妥。”

元靖云見他靠近自己,不由得心生厭惡,往后退了一步,說道:“這么說來,你是打算將我軟禁在宮中?”

梁紹成看著她微微一笑,說道:“何必說得這么難聽。公主,請吧,別逼著我動手。”

元靖云看著他得意洋洋的嘴臉,簡直恨得咬牙切齒。

可思前想后,她暫時沒有別的辦法對付他,困在府中也同樣無計可施,倒不如進宮去,或許與步臨淵里應外合,事情還能有一線轉機。

元靖云打定主意以后,便按捺住心中的忐忑,跟著梁紹成,坐上了前往皇宮的馬車。

?

當天晚上,剛過了戌時,夜黑沉沉的,元靖云被安置在昇平殿住下。

她揮手讓宮女退下后,獨自在殿中四處查看。

她身上的雁翎刀自然被收走了,看來殿中也仔細清理過,沒有任何利器,連水壺和杯子都換成了木器。

殿外時時刻刻有人守著,派來服侍她的宮女,想必也是梁紹成的耳目,從她入宮到現(xiàn)在,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機會接近步臨淵。

“公主在找什么?”

元靖云聞言,不禁大驚,轉過身來才發(fā)現(xiàn),梁紹成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站在了她的背后。

“你怎么進來的?”元靖云脫口而出,立刻明白了,即便她早早讓宮女關好了殿門,又如何攔得住他。

梁紹成一笑,又朝她靠近了一步,說道:“也沒什么,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元靖云心生不安,下意識地往后一退,卻撞在身后的書架上,背脊生疼。

她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被他堵在了書架間的角落中,心下一陣慌亂,想要立刻從他身邊躲開,與他拉開距離。

“我看你的臉色不太好,身體不舒服嗎?”梁紹成一把拉住她的左臂,伸出手指拂過她的臉頰。

“你……放肆!”元靖云大驚失色,一時掙脫不開,揚手給了他一個耳光。

“你居然敢打我。”梁紹成死死捏住她的手臂,臉色陰沉至極,眼神像蛇一般冰冷地盯著她。

“你……”元靖云越發(fā)慌亂,伸手用力推他的胸膛,阻止他靠得太近。她這才意識到,他早就圖謀不軌,府上人多眼雜,他不便下手,一旦進了宮,便完全處在他的掌握中。念及此,她不禁懊喪自己的輕率失策。

“你以為,我費盡心思把妹妹送進宮,是為了什么?”梁紹成陰冷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就是為了有一天,讓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達官貴人,也嘗一嘗被人輕賤欺辱的滋味。”

元靖云胸口劇烈起伏著,狠狠瞪著他,怒道:“你真以為只手遮天,沒有王法了嗎?”

“王法?哈哈哈……”梁紹成大笑,一把攬過她的腰肢,“像你這般心高氣傲的女人,難道會把這種丑事張揚出去?”

元靖云聞言,不由得一怔,心中又羞又惱,更加拼命地推著他。沒想到,他一下鉗制住她的手腕,順勢將她壓倒在了地上,撞得她后腦和背脊一片發(fā)麻。

梁紹成在她耳邊喘著氣,低聲問道:“喜歡嗎?”

元靖云還沒回過神來,突然感到他的手在她身上放肆地游走。她驚慌失措,想要掙脫,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手被他死死按住,身子被他壓得動彈不得。

一時間,巨大的屈辱和恐懼,幾乎摧毀了她最后一絲理智。她氣得渾身發(fā)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寧可咬舌自盡,也絕不受他凌辱!

“你瞪我干什么?”梁紹成盯著她,陰惻惻一笑,“事到如今,還有誰能幫你?元承光死了,戚榮卓也死了,封峻在城外苦戰(zhàn),對了,還有步臨淵,可惜,他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你面前了。”

元靖云聞言一怔,看來步臨淵也已經遭他毒手……

一陣惡寒,像一片陰影籠罩在她身上,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竟是這般孤立無援。果然,只能一死了之了嗎?

不!她不甘心!

元靖云咬緊了牙關,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努力鎮(zhèn)定住心神——想想辦法,慢慢呼吸,不要發(fā)抖,直視他的眼睛,不要在意他的手。

“從前……有個……有個少女,”元靖云緊盯著他的眼睛,竭力克制聲線的顫抖,“她的父母早亡,為了養(yǎng)活兩個年幼的弟妹,她自愿賣身為婢。”

梁紹成一怔,手停了下來,眼中閃過一絲驚疑,沒有說話。

元靖云仔細觀察著他的神色,慢慢鎮(zhèn)定了下來,繼續(xù)說道:“她在一戶權貴之家當婢女,每月初八都會告假半天,去城外探望她的兩個弟妹。可是,有一年冬天,就在臘月初八這天,她的弟妹左等右等,都不見姐姐回來。”

梁紹成冷哼了一聲,放開了她的手,慢慢坐起身來,看著她面色一凜。

元靖云忍著肩膀和手臂的酸痛,也坐起身來,毫不畏懼地直視他的眼睛,接著說道:“到了第二天,她的弟弟安頓好最小的妹妹,獨自進城去了姐姐的主人家,他一打聽,府上的人都說,婢女中沒有叫這個名字的。那孩子不相信,就守在那戶人家的門口,苦苦等待。那是寒冬臘月,凍得他瑟瑟發(fā)抖,有個廚娘見他可憐,悄悄給他拿了半塊蒸餅,可那孩子說,他不要蒸餅,他要見姐姐。”

梁紹成的臉色變得更加陰冷,緊盯著她,眉頭慢慢皺緊了,仍舊沉默著。

“那廚娘讓他別等了,他的姐姐不會回來了。可那孩子說,這不可能,他跟姐姐以前有過約定,等他長大了攢夠了錢,就把她贖回來。那廚娘告訴他,他姐姐給這戶人家的三小姐當梳頭婢女,三小姐有只玉鐲不見了,非說是她偷的,她死活不肯承認,三小姐一氣之下,讓人把她捆了,罰她跪在院子里。結果三小姐一轉頭就把這事忘了,等再想起來的時候,她已經被活活凍死了。”

梁紹成放在膝上的拳頭,驟然握緊了,骨節(jié)一下捏得發(fā)白。他一動不動,死死盯著她,依然沉默不語。

“那個孩子想取回姐姐的尸骨,可惜,早就被他們拖到城外,不知道埋到哪兒去了。很多年以后,那個孩子長大了,他費盡心思結交有權勢的人,有一天,他在一個達官顯貴的宴會上,見到了一位高傲的寡婦,立刻向她大獻殷勤——”

“不對,你說得不對,”梁紹成擺了擺手,繃緊的五官漸漸放松下來,又恢復了往日的瀟灑俊朗,“你知道嗎?要想征服一個眼高于頂?shù)呐耍羁斓霓k法,就是故意冷落她,并且當著她的面,向她最要好的姐妹獻殷勤。”

元靖云看著他,繼續(xù)說道:“總之,他很快贏得了那名女子的芳心,她為他如癡如狂,相識僅僅兩個月后,她帶著豐厚的嫁妝嫁給了他。然而,婚后還不到一年,她就穿著當初的嫁衣,在新房中懸梁自盡。巧的是,她出嫁以前,正好在家中排行老三。”

“哈哈哈哈……”梁紹成仰頭大笑,一把握住她的手,“真是大快人心,公主講的故事,實在精彩絕倫。”

元靖云忍住心中的厭惡,沒有抽回自己的手,看著他說道:“可惜,你要想將那些達官貴人永遠踩在腳下,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

“是嗎?那你說說看,我犯了什么錯?”

“你萬萬不該幫助元舜繼任宗主。”

梁紹成朝她靠近了一些,伸手攬住她的肩膀,盯著她一笑,說道:“原來公主是要跟我清算舊賬了,元舜當了宗主又如何?反正他不在京中,世子年幼,最終還不是由我代行其事。”

元靖云竭力克制自己躲開他的手,仍然坐著沒動,說道:“可惜,這只是暫時的,如今六叔在海西戰(zhàn)事不利,建州軍思鄉(xiāng)心切,他早晚都會回到建州,甚至很有可能回到京中。到了那時候,是你說了算,還是他說了算?”

梁紹成湊到她耳邊,鼻中呼吸的熱氣,拂動著她鬢邊的一縷垂發(fā)。他饒有興趣地看著她,說道:“你我早晚都要坦誠相見,有什么話不妨直說,我聽著呢。”

元靖云轉過頭,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睛,說道:“你陡然掌握相權,根基不穩(wěn),需要更多的助力。如今我仍是名義上的鎮(zhèn)國長公主,朝中的女子,若論身份貴重,誰也比不過我,對于現(xiàn)在的你來說,迎娶一位名正言順的女宗主,比迎娶一位三小姐有用多了。”

梁紹成一愕,直起身,略微與她些拉開距離,怔怔看了她好一陣。他沉默了一會兒,對她嘲諷一笑,說道:“我真沒想到,你竟然會愿意跟我這種人聯(lián)姻。”

“為何不愿意?你是陛下的舅父,我是陛下的姑母,正好門當戶對,此時正值多事之秋,你我自當和衷共濟,一起輔佐陛下,盡快安定朝野。”

梁紹成默然思忖了一會兒,看著她說道:“那封峻呢?”

“他算什么?自從他殺了承光,我就已經與他恩斷義絕,有不共戴天之仇。”

梁紹成緊盯著她,目光中帶著審視和探詢,說道:“那照你的意思,打算什么時候與我完婚?”

“當然是越快越好。”

梁紹成陰沉地一笑,臉上露出幾分的挑釁的意味,問道:“能有多快?難不成后天?”

元靖云語氣斬釘截鐵地答道:“那就后天完婚。”

梁紹成聞言,不由得一怔,笑容僵在臉上,緊盯著她,沒有說話。

元靖云看著他,微微一笑,說道:“怎么,難道你怕了?”

梁紹成冷哼了一聲,伸出手,輕佻地捏了一下她的下巴,說道:“后天就后天,諒你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他說完以后,站起身來,深望了她一眼,轉身朝門口走去。

元靖云死死盯著他離開的背影,剛才拼命壓抑的羞憤和屈辱,現(xiàn)在鋪天蓋地般涌上她的心頭。

她看著他漸漸消失在夜色中,不禁咬牙切齒,握緊了拳頭,讓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的胸口中,涌動著猛烈而冰冷的殺意——

可惜,你活不到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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