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蛛絲馬跡
- 鳳亂天下之公主復仇記
- 懷璧不予
- 3010字
- 2020-03-06 09:00:00
九月初八的黃昏,十來輛運米的板車從小津門進入郁陽后,在夕陽中不疾不徐地來到城南裕中米店的倉庫。
等到板車盡數運入倉庫以后,米店張老板掀開其中一輛的粗麻蓋布,元靖云從幾個米袋壘起的間隙中勉力爬起來。
“多謝你?!痹冈茝陌遘嚿舷聛?,只覺渾身酸痛難忍,“請問送信的人去了嗎?”
張老板一邊朝外走去,一邊對她說道:“送信的人早就去了,要不了多久就有回音了,我去讓人給你拿點吃的?!?
“有勞?!?
等張老板走出去掩上了門,元靖云這才輕呼了一口氣,站在倉庫間的空地上,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稍稍活動著僵硬的手腳。
如今她雖然順利回到郁陽,卻仍是戴罪之身、孤立無援,元弘嘉身兼元氏宗主及尚書令,占盡了各方面的優勢,而且,現在還不清楚他的計劃,她僅僅憑借一種直覺,意識到元氏即將大禍臨頭……
突然,門被“砰”地一聲撞開,元靖云嚇了一跳,轉頭一看,卻是戚瀾風風火火地沖到她面前,滿臉焦急,緊緊抓著她的臂膀。
戚瀾杏眼圓瞪看著她,猛地壓低了聲音,說道:“你瘋啦!你跑回來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才幫你逃出去,你耍我啊?難道你這些天都躲在這兒?怎么不告訴我一聲?你發什么愣啊,快說呀!”
元靖云聽著戚瀾噼里啪啦說了這一大通,根本插不上嘴,只能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以戚瀾這樣的急脾氣,肯定一收到她的信就立刻趕來了,枉自她還特地在信中囑咐,讓她入夜后先去周邊的商鋪轉轉,然后再來這里,以免被人跟蹤。
戚瀾盯著她的左肩,眉頭緊皺,問道:“怎么了?你受傷了?”
元靖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這才發覺自己左肩的衣料上,已經滲出了一點殷紅的血跡,想必在路途中受了顛簸,傷口有些裂開了。
“讓我看看你的傷?!逼轂戅D身疾步走到倉門,關好后上了插栓,又返身走到她面前,伸手要拉開她的衣領。
元靖云攔住她的手,說道:“這已經是舊傷了,不打緊。”
“怎么傷的?什么時候的事?”
元靖云轉身坐在旁邊壘起的米袋上,看著她說道:“我們先不說這個了,我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問你。”
戚瀾叉著腰站到她面前,氣鼓鼓瞪著她,說道:“問什么問,你這人做事就是這么亂七八糟,簡直把人氣得半死,有時候我真恨不得打你一頓?!?
“那等我問完了再打。”元靖云捶了捶酸麻的雙腿,略一思忖,仰頭看她說道,“四叔的死因,仵作怎么說?”
“仵作判定,兇手是用一旁的繡枕捂住公公的口鼻致死,這也符合書梅的證詞。”
“我想不通的是,單憑一個婢女的一面之詞,陛下竟然這么快就定我了的罪?!?
“不是一面之詞,還有證物?!逼轂懻f道。
“證物?”元靖云暗暗一驚,“有什么證物?”
“他們在公公的房中發現了你的信?!?
“我與四叔時常書信往來,這有什么稀奇?!?
“其中有一封信,是八月二十五日下午遞到臨安王府的。公公看了發了好大的脾氣,氣得咳嗽不止,立刻差人叫你來見他。公公還因為病情加重了,又派人去宮里請了御醫,這些事幾個仆役和府兵都可以作證?!?
“那封信上說的什么?”元靖云隱隱感覺到,似乎抓到了一點眉目。
“那封信好像是你的回信,信上說你扳倒了裴家有功,所以拒絕交還宗主令,要是他想過河拆橋,就別怪你不留情面?!?
“這么說來,他們也是從這封信,判斷四叔此前對我不滿,想罷免我的宗主之位?”
“對?!?
元靖云略一思索,又問道:“那個送信的人找到了嗎?確實是我府上的人?”
“沒有找到?!?
“陛下也是因為這封信,才定了我的罪?”
“陛下一開始也不相信,另外找人驗看過,確實是你的字跡和句法,連用紙用墨都一模一樣?!?
元靖云垂下眼簾,凝神思忖著。
以陛下優柔寡斷的性子來說,就算證據確鑿,原本也不會這么快定罪,必然是迫于宗室和朝中的壓力。裴家的門生故吏遍布朝野,她扳倒了裴家,多少人對她恨之入骨,當然不會放過這個落井下石的機會。
那封信自然是偽造的,看樣子,四叔收到信的事卻是真的??墒?,四叔從未提過讓她交出宗主令的事,如果四叔貿然看到她這封回信,應該感到莫名其妙才對,為什么會發怒?
對了!元靖云這才恍然大悟,原因很簡單,四叔看到的信和這封定罪的信,根本不是同一封,元弘嘉既然有本事安排書梅作偽證,讓她偷換一封信自然易如反掌。
元靖云想起這出,幾乎不敢抱太高的期望,又問戚瀾:“那個書梅現在在哪兒?”
“錄供時死了。有傳言說,是陛下急于為你脫罪,私下讓人動了刑,這事沒人敢追究?!?
果然如此,死無對證。元靖云嘆了一口氣,抬起眼看著戚瀾,問道:“這段時間,承光如何了?”
“他這人呀,”戚瀾眼神驀地一黯,神情有些苦澀,“自從公公下葬以后,他襲了爵位,升任北軍中侯,他要么兩三天不回家,一回來就黑著臉吼人?!?
元靖云伸出手,輕輕握住戚瀾的手,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氣,他心里實在難受,你別跟他計較?!?
戚瀾露出一個苦笑,沉聲說道:“這還用你說?我真要跟他計較,他早就死了三百回了?!?
元靖云沉思了一陣,又問道:“我的府上被查抄以后,玉恒受到牽連了嗎?”
“好像沒聽說?!?
“那你幫我打聽下他的消息,我——”
戚瀾一挑眉,瞪著她說道:“你說你這人真是,明明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還有工夫去管別人?!?
“玉恒已經吃了很多苦,我實在不忍心他無辜受牽連,就算我求你?!?
“行啦行啦,”戚瀾眉頭一皺,露出無可奈何的神情,“我會替你留意的。”
“還有件事,”元靖云頓了一頓,穩住心中的忐忑,“自從我離京以后,籌辦太子滿月宴的是元弘嘉嗎?”
“你說的是元氏夜宴?對啊,他現在是元氏宗主,當然應該他來籌辦。”
“夜宴的時間,還是跟以前一樣,定在明晚的戌時正?”
“沒錯。”
“夜宴的地點,仍然是在舒慶殿?”
“對,跟你走之前一模一樣?!?
“另外,戚太尉如今在郁陽嗎?”
“我爹?”戚瀾一愕,“你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說起這個?”
“戚太尉到底在不在京城中?”元靖云緊盯著戚瀾。
“他今日出發去朔北了。”戚瀾面露狐疑看著她,“聽你的語氣,難道我爹跟這件事有關聯?”
“沒有?!痹冈坡晕⒋瓜卵酆?,避開了她的目光。
“那你為什么莫名其妙問起我爹的事?”
元靖云鎮定了心神,還是決心瞞著戚瀾,便說道:“戚太尉這時去了朔北,正說明他置身事外,與這些事都沒有關系。”
戚瀾瞪著她,急急說道:“你打的什么啞謎?快點說清楚!”
“如果真的有事,戚太尉一定會親自坐鎮郁陽,就像金川門之變時那樣?!?
“金川門之變?照你的意思,如今京城里又要發生這種大事?”
“具體的情形我還不清楚,所以需要你事無巨細地回答我?!痹冈评溲劭粗轂?,連日來她苦苦思索的蛛絲馬跡,終于可以得到驗證了。
戚瀾一怔,問道:“你到底還要問什么?”
“裴慶有一個堂侄女叫裴暄靈,你認得這人嗎?”
戚瀾眼中閃過幾分驚疑,說道:“裴暄靈?我見過她幾次,可是跟她不熟?!?
“她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聽說裴泰兵敗后,她好像不愿意流放,在自家府里投井自盡了?!?
“還有呢?”元靖云心頭一涼,戚瀾說的話偏偏這樣避重就輕,果然證實了她的猜測。
戚瀾一挑眉,英氣的臉上隱隱帶著幾分慍色,問道:“好端端的,你問這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干什么?”
元靖云深吸了一口氣,忍耐住心中的不安,凝神注視著戚瀾,說道:“你要是不記得了,那我來告訴你,今年正月,你堂兄戚澤原本要向裴家提親,后來發生了金川門之變,由于戚太尉的立場,想必你大伯決不允許戚澤再迎娶裴暄靈,這門婚事就此作罷?!?
“你既然已經知道了,憑什么還來問我?!逼轂懨媛稇嵢?,猛地轉過身,走到倉庫的窗邊,背對著她。
“我覺得奇怪的是,戚家與裴家結親這樣的大事,連我這個外人都有所耳聞,你不可能不知道,可是,我剛才問你,你卻一個字都沒有提?!?
元靖云心中只覺一陣酸楚,她萬萬沒有想到,她視為生死至交的戚瀾,竟然會故意欺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