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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莫失莫忘

帳外月朗星稀,封峻出了大帳,徑直朝東轅門走去。

夜色籠罩在陷陣營廣闊肅穆的營盤上,他穿過鱗次櫛比的營帳,巡夜值守的兵士紛紛朝抱拳行禮,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然而,封峻似乎聽到了,夜風裹挾著干燥的沙塵,徐徐送來了東轅門外的隱隱喧囂。

顧良才在月色中迎面匆匆走來,停在他面前。他低聲問顧良才:“來了多少人?”

“一個。”顧良才簡短答道。

“劉堅一個人來的?”封峻一愕。

“嗯,”顧良才眉頭緊皺,“這人實在不好對付。”

封峻與顧良才錯肩而過,繼續向東轅門走去。正如他所料,小黑可以帶她走山道繞過官兵,卻避不開陷陣營附近密布的探子,劉堅果然來要人了。

這個時候,劉堅的官職是都督朔州諸軍事,龍驤將軍,領朔州刺史。而封峻的官職是都督朔北諸軍事,以奮威將軍領陷陣營。

以行政等級來說,二人屬于一級督區和二級督區的上下級關系;以軍階品秩來說,劉堅是三品,而封峻是四品。

因此,封峻沒有想到的是,劉堅的官職和軍階都壓過他一頭,隨時可以調用直屬的朔北軍,可他竟然單槍匹馬來會他。

封峻走近東轅門,在黛色星空掩映下,轅門內外點燃的火把將門口照得透亮。

轅門外站著一個年約三十七八的白凈男子,他身穿一套黯色褶绔,腰間沒有系刀,而是掛著一塊碧綠的玉佩,手中還搖著一柄折扇。

封峻走上前,朝劉堅抱拳一禮,說道:“卑職參見劉刺史。”

劉堅看著他一笑,狹長的眼睛瞇成線,朗聲說道:“哎呀,封老弟,你可真是讓我好等。”

“營中軍務繁忙,還請刺史恕罪。”

劉堅撓了撓執扇的手背,又說道:“你這陷陣營真是,蚊子也太多了,都入秋了,竟然還如此猖狂。”

“這么晚了,刺史有何貴干?”封峻緊盯著他。

“也沒什么特別的事,”劉堅笑瞇瞇地看著他,“我剛才收到了兩條消息,迫不及待要跟封老弟分享一番。”

“卑職洗耳恭聽。”

“這第一條嘛,元靖云犯了死罪,證據確鑿,陛下已經罷免她的宗主之位,褫奪了她的封號,還查抄了她的公主府,將她從元氏籍冊上除名。”

封峻暗暗一驚,竟然這么快?看來他們早就做好了趕盡殺絕的準備。

劉堅對他一笑,瞇縫眼中閃出一道精光,慢悠悠地說道:“至于這第二條嘛,我很快就要調任入京了。”

“卑職恭賀刺史高升。”封峻又是抱拳一禮,這才漸漸回過味來。

“等我走了以后,朔州刺史的職位空缺。你也知道的,明年就要北伐了,大宣正值用人之際,戚太尉歷來對你青眼有加,像你這般出類拔萃的將帥之才,正是大展宏圖的好機會。”

封峻聽他說到“刺史”二字,心跳漸漸加快了。

刺史是三品。自大宣建國以來,但凡出身寒門的武將,無論軍功如何顯赫,從來沒有超過四品的。這像是一道看不見的銅墻鐵壁,隔絕了天上地下,只要他能跨過這條鴻溝,便會成為大宣首位寒門刺史。

他還只有三十二歲,正值壯年,漳鹿大捷時,他已經證明了自己的才干,將來還會有無數平步青云的機會,那些曾經遙不可及的妄想,突然間變得唾手可得。

封峻深吸了一口氣,斂住了躁動的心神,看著劉堅問道:“有什么條件?”

“條件很簡單,”劉堅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只需封老弟交出元靖云。”

果然如此,封峻的心慢慢冷了下來。如今她已經一無所有,不僅不能帶給他任何好處,還會給他惹上一大堆麻煩。況且她對玉恒……

封峻驟然咬緊了牙關,不愿再去細想。

劉堅慢悠悠搖著折扇,又開口說道:“你要是擔心面子上過不去,這也好辦,我明日帶些個朔北軍,來這兒做做樣子,想必旁人也能明白,你是迫于無奈——”

封峻驟然打斷他,冷冷說道:“元靖云不在我手上。”

“什么?”劉堅搖扇的手驀地停住,笑意僵在臉上,“你是有鯤鵬之志的人,總不會糊涂到為一個女人斷送前程吧。”

“卑職說了,元靖云不在我手上。”

“這么說來,你是鐵了心要保元靖云。”劉堅恢復了笑容,緩緩搖著手中的折扇,目光幽幽地盯著他。過了半晌,他微一抬手,門口一個陷陣營兵士牽來了他的白馬。

劉堅啪地合攏折扇,翻身上馬后,居高臨下看著他,意味深長地說道:“封老弟是聰明人,可千萬不要學這入秋的蚊子,不識時務,自尋死路。”

封峻沒有說話,看著劉堅揚鞭策馬,馳入一片深不可測的黑暗中。

?

夜色越發濃厚,進入了黎明前的最后階段。

封峻轉身進了轅門,朝營區的北面走去。顧良才果然在那兒,跟一個隊官說著什么,一見他就匆匆迎上來,問道:

“咱們要跟劉堅打嗎?”

封峻搖了搖頭,說道:“他想拉攏我,看來暫時還不會撕破臉。”

“公主如何了?”

“還病著。”封峻眉頭一皺。

“軍營里都是些大老爺們兒,連個服侍的婢女都沒有,光靠你一個人哪看顧得過來,軍務本來也不少。照我說,不如把公主接到我那兒去,讓新桃幫著照顧。”

封峻眼前一亮,顧良才的這個法子,真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可細想之下,他還是有所顧慮。

顧良才見他猶疑,又說道:“你是怕劉堅去找麻煩?今天你能把他打發走,就說明他還是忌憚你,不敢公然搶人。你要實在不放心,那就派些兵守著宅子。”

“我不是怕劉堅。”

“那你還猶豫什么?”

“我擔心給弟妹添麻煩。”

“哎呀,什么麻煩不麻煩的,有的是婢女供她使喚。”顧良才拍了拍他的肩,“你趕緊收拾下,咱們趁夜就過去。”

封峻叫來親兵隊長呂盛,讓他集結一隊人馬。隨后,他回到中軍大帳,靖云還在昏昏沉睡。

等到顧良才把馬車停在大帳門口,封峻將她抱進車廂,緊靠在自己懷中,以免路途受顛簸。由顧良才駕馬車,呂盛領著一隊親兵,一行人馬朝朔北城而去。

他們這一行人來到顧良才的宅子時,星月黯淡,天際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顧良才撩起馬車的門簾,等他抱著她下了車,一邊朝后室走去,一邊說道:“我去跟新桃說一聲,再去安排防務。”

封峻抱著元靖云進了廂房,將她輕輕地放在床榻上。

他脫下她腳上沾滿泥濘的笏頭履,解開她頸間帔風的系帶,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將臟污的帔風從她身下抽出。

元靖云仍然沒有醒來,高熱燒得她臉頰潮紅,嘴唇干燥起皮。他把帔風放在一旁,坐在床邊,盯著她鬢發凌亂的睡顏,目光又落在她的腰帶上,腰帶一邊掛著他送她的雁翎短刀,一邊系著那塊元氏宗主令。

封峻伸手解下她腰間短刀的革帶,放在床榻邊的幾案上,又伸手解開宗主令的絲綢緞帶,將玉牌收進自己的衣襟中。

突然,封峻覺察到門口的光線一暗,轉頭一看,新桃懶懶倚在門邊,懷中抱著一只通體雪白的貓兒。

新桃沒有綰發,一頭如瀑青絲披散在肩頭,隱隱遮著她那雙桃花眼,卻掩不住其中勾魂奪魄的光采。

封峻默了一陣,站起身朝門外走去。他走到了門邊,門口并不寬敞,新桃沒有讓他,只是定定看著他,兩人都在門邊僵持著。

封峻暗自嘆了口氣,知道她在等什么,猶豫了一陣,還是先開了口:

“新桃,請你替我看顧她。”

“怎么,”新桃面露譏諷,“現在不叫我弟妹了?”

封峻將目光轉向廊上,沒有說話。

“你忘了她怎么對你的?”新桃冷笑一聲,“我看你這人就是賤,一副天生的賤骨頭。”

“你心里要是不痛快,想罵我幾句也行。”

“罵你?罵你有什么用?”新桃瞪著他,眼神中含嗔帶怨,“當初你狠心甩了我,我氣得扇了你兩耳光,有用嗎?還不是被你推給顧良才。”

“我看得出來,他是真心對你——”

“你閉嘴!”新桃面帶薄怒,眼神像刀子般銳利,“真心?真心有什么用?你這樣真心待她,等到人家舊情復燃,還不是把你忘得一干二凈。”

封峻一怔,被她揭了這不敢碰的傷疤,眉頭一皺,一下痛得說不出話來。

新桃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忍,眼神軟了下來,低頭撫弄懷中的貓兒,說道:“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

“算我拜托你。”封峻嘆了口氣,朝院中看了一眼,擔心顧良才快過來了。

新桃抬起頭,挑釁般睨著他,說道:“你把她交給我,難道就不怕我毒死她?”

“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封峻看著她的眼睛,又將目光落在她懷中的白貓上,“不然你也不會撿回雨兒。”

“你居然還記得?”新桃一愕,臉上隱隱浮現出陷入回憶的神采,“你記得嗎,那天晚上下了好大的雨,我抱著雨兒,你撐著傘……”

在晨曦的柔光中,新桃倚著門癡癡望著他,她那嬌艷欲滴的櫻唇微張著,一雙桃花眼波光瀲滟,凝神注視著他,仿佛要將他的樣子映在眼里、刻在心上。

封峻被她看得不自在,率先移開了目光,兩人一時沉默著。

新桃慢慢低下了頭,有些凄涼地一笑。她輕撫著雨兒的白毛,轉身朝廊上走去,用輕不可聞的聲音,仿佛自言自語般說道:

“這就是命,遇到自個兒的冤家,誰能不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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