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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君心我心

次日上午,元靖云坐在客廳的長榻上,閑閑倚著憑幾,捻起一塊廣寒糕,越過榻上的矮桌,遞給坐在對面的戚瀾,說道:“這個不甜,你嘗嘗。”

戚瀾沒有伸手去接,干脆湊到她手邊,等她喂到嘴里,再一口吞下,才嘟嘟囔囔說道:“還真是,跟外頭買的不一樣。”

“我特地囑咐后廚改了方子,”元靖云也捻起一塊廣寒糕,咬了一小口,“沒有用糖漬桂花,而是現采的鮮花,先要擇去青蒂,再灑上甘草水,最后拌上米粉大火蒸熟。”

“聽起來就麻煩死了。”戚瀾又抓起一個放進嘴里,“對了,你之前出門穿的那身衣服就挺利落,怎么一回來,又是這種麻煩的打扮。”

“哪里麻煩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縷金交織綾窄袖襦裙,又看了看戚瀾的黑色及膝褶绔,“各花入各眼罷了。”

“照我說,像你這樣的花,入得十之七八男人的眼。”

“那可不見得。”元靖云想起昨天與那人的齟齬,心中驟然一沉。

“不像我渾身帶刺,誰看我就扎誰。”戚瀾牽起一邊嘴角,似乎看出她心情不太好,故意逗她取樂。

元靖云對她一笑,說道:“有刺又如何?我就覺得你很可愛。”

“你又不是男人。”戚瀾哼了一聲,又去拿糕點吃。

“說誰不是男人?”

元靖云和戚瀾雙雙轉過頭去,看見元承光大大咧咧跨進客廳來,他身穿一套威風凜凜的北軍校尉鎧甲,臉上帶著漫不經心的笑容,那雙神采飛揚的細長眼睛,瞥了一眼戚瀾,不冷不熱地開口說道:“你也在。”

“怎么?我來還要你批準?”戚瀾面色一凜。

元承光坐到靖云這邊的榻上,取下兜鍪放在一旁,自顧自吃著茶點,喝著靖云泡的茶,嘴上還是沒閑著,說道:“我就說你這人,脾氣這么大,難怪嫁不出去。”

“關你什么事!”戚瀾瞪著他。

元承光一手端著茶杯,一手抓著茶點,面帶嘲弄看著戚瀾,說道:“我記得之前那誰,不是向你爹提親嗎?你怎么一口回絕了?看來你還是有幾分自知之明的,免得嫁過去禍害人家。”

“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戚瀾臉色大變,猛地站起身,又被他氣得拂袖而去。

元靖云忍俊不禁,瞧著這對歡喜冤家,從小到大,每次他們一見面就鬧得不可開交,她早習以為常了。

然而,當戚瀾疾步走到門口,轉頭回看承光時,在她的眼神中,有幾分嗔,便有幾分怨。

“瘟神總算走了。”元承光吃飽喝足了,慢悠悠起身坐到靖云對面,“我剛才去看了姐夫,怎么?你們吵架了?”

“誰要你多嘴。”元靖云白了他一眼。

“哎呀,大家各自退一步,有什么事攤開說清楚,不就行了嗎。”元承光枕著手臂半躺在榻上,愜意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我問你,他給了你什么好處?”元靖云倚在矮桌旁,居高臨下瞪著他。

“哎,你可別亂說啊,我也是這么勸姐夫的。”

“那我也勸勸你。”

“勸我什么?”

“你說呢?”元靖云對他狡黠一笑。

元承光悚然坐起,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道:“我明白了,我就說嘛,你怎么平白無故叫我來吃飯,原來和臭老爹早就串通好了。”

“你也不問問是誰?”

“誰?”

“戚瀾。”

元承光一聽這個生冤家死對頭的名字,立刻露出一臉苦相,隔著矮桌扯她的衣袖,可憐巴巴地說道:“云姐,你發發慈悲行行好,饒了我吧,真要娶她,我寧愿去廟里當禿驢。”

“怎么?你嫌她比你大兩歲?”

“她那個大小姐脾氣,我可招架不住,你給我換個溫柔賢淑的,別說大兩歲,大十歲都行。”

“可是,我就覺得她很好。”

“好什么好,這女的又瘋又野的,你忘了,小時候還跟我打過架,你看這兒,”他指著下巴,湊到她跟前,“這就是她打的,現在還有疤呢。”

“如今裴家勢大,可以與之抗衡的,只有戚家。”元靖云斂容正色看著他。

元承光一愣神,隨即重重嘆了一口氣,說道:“原來是政治聯姻啊,沒想到我堂堂臨安王世子,也有任人宰割的一天。”

“戚太尉位列三公,只有一個獨女,要是——”

“行啦,我同意了。”

元靖云怔怔看著他,感到難以置信。她原本準備了好一通說辭,就是想著,以他的氣性還不知鬧成什么樣,怎么可能這么容易。

“我說啦,行。”元承光又枕著手臂,懶懶躺回榻上,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

“我真沒想到……”

“男人嘛,做想做的事以前,先做好該做的事。”

“這話可不像你說的。”元靖云心中驀地一動,猜到了七八分。

“誰讓你平日小瞧我。”元承光轉過頭看她,面有得色,“你跟戚家說了嗎?”

“還沒。”

“說不定戚家還不同意呢。”元承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潔的白牙,明顯松了一口氣。

元靖云端起茶杯飲了一口,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說道:“想什么呢,戚家肯定同意。”

“你怎么知道的?”

“你別管,我就是知道。”

元承光一副徹底認命的樣子,苦著臉走到一方描金花鳥圍屏邊,倒在她平日休息的軟塌上,說道:“我昨晚值了夜,困得要死,飯好了叫我。”

元靖云看著他一笑,從一旁扯過一張薄薄的錦被,輕柔地蓋在他身上。

?

十月初三,元靖云踏著清朗月色,回到府中。

連日來她都忙于承光的婚事,四叔身體抱恙,從納采、問名、納吉到納征,大小事都由她忙前跑后,著實累得不輕。她來到上房,還沒來得及歇口氣,便徑直穿過前堂,匆匆往后室走去。

忙了這些天,她才猛然想起,還沒準備給承光和戚瀾的新婚賀禮。她記得有一套金蓋金托的玉碗,也不知合不合適,若是不好,這兩天還得抽空去一趟岳寶齋,訂制肯定來不及了,只能從成品里挑一套,只怕沒有合意的。

元靖云不禁有些懊惱,在后室的多寶格和壁櫥中胡亂翻找著。籌辦他們的婚事,她都力求盡善盡美,偏要是自己送的賀禮不好,那才真是一樁憾事。

元靖云打開一個檀木書櫥的下層,看到一只烏木制成的大匣子,眼前一亮。她小心翼翼取出來,放在幾案上,取下嵌著金絲銀線的匣蓋,里面果然放著一對金蓋金托的白玉碗,金碗托上鏤著云紋,白玉碗上刻著兩只鶼鶼;還有一對配套的金托玉爵,爵托上鏤著海水紋,玉爵上刻著兩條鰈魚。

古書上說,鶼鶼僅有一翼,須兩兩并翼而飛,鰈魚僅有一目,須兩兩并行而游;這鳥這魚,恰恰寓意夫妻恩愛,形影不離,作為新婚賀禮,實在沒有比這更合適的。

元靖云大大松了一口氣,合上匣蓋,只等改日給他們送去。她走出后室,來到分隔堂室的墻門前,剛要撩起珠簾,卻嚇了一跳——前堂里不知什么時候站著個人,瘸著腿倚在立柱旁。

她心中有氣,不愿與他打照面,便隔著墻門上瑩白如玉的珠簾,冷冷問他:“有事嗎?”

“上次的事,對不住。”

元靖云抿緊了嘴唇,沒有答話。一想到當時的情形,她又覺臉上一陣滾燙,不禁羞憤難耐,所幸有珠簾擋著,影影綽綽看不真切,彼此倒少了幾分尷尬。

“我那時說的混賬話,你別放在心上。”

“誰說我放在心上?”她越發氣惱,語氣也急了幾分,“說完了嗎?”

封峻沉默著。

她隔著珠簾看著他,青白的月光和房中暖黃的燈光,一前一后交織在他身上。有那么一會兒,她感覺到他似乎想轉身便走,但終究還是沒有動。

“你不必覺得虧欠我。”他聲音有些干澀。

元靖云一愕,抬頭便看到他纏著紗布的左眼,這仿佛從混沌中撕開了一道口子,這才明白了幾分。

那時,他在郁陽大獄不肯見她,既不是記恨,也不是惱怒,而是不愿她看到他那副樣子。以他的脾性,寧可死,也斷然不肯用身上的傷,博取她一絲一毫的愧疚和憐憫。而那天她的主動示好,恰恰刺中了他這份自尊,難怪會那樣生氣。

念及此,她的心感到一陣柔軟的刺痛,便輕嘆了一口氣,語氣也軟了幾分,問他:“還有呢?”

封峻又沉默了下來。

元靖云微微側了下頭,想從珠簾瑩光閃爍的間隙中看他,卻仍然看不清他的神情。這個人真是,他到底在想什么?她感到一絲莫名的焦躁,聽他繼續說道:

“你放心,我會繼續幫你對付裴家。”

她聽他莫名其妙提起這出,不禁輕咬住下唇,心中竟有些怨他,說道:“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還有呢?”

封峻繼續沉默著。過了好一會兒,他一手撐著立柱,轉過身一瘸一拐慢慢朝門外走去。

這就要走?就這么幾句?她暗暗一驚,想要伸出手撩開珠簾,卻又停住了手,緩緩垂在身側,心中一陣酸楚。她怔怔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只覺悵然若失。

封峻走到門邊,慢慢停下了腳步。他倚著門框,重重嘆息了一聲,似乎鼓起了好大的勇氣,對她說道:

“與其到頭來一場空,不如不要開始。”

她一聽這番話,心弦不由得輕輕一顫,胸口慢慢脹滿了熱切的柔情。

話已至此,她還有什么不明白?他怕她覺得虧欠他,他怕她只是利用他,他怕她一時興起,他怕到頭來一場空。

他已經把心掏出來給她看,她還能怎么樣呢?

她深吸一口氣,伸手撩開冰涼的珠簾,琉璃珠碰撞發出清越的輕響。她朝他慢慢走過去,走到門口,走到他面前,伸出雙臂輕輕抱住他的腰。

她在他懷中仰起頭來,柳眉輕蹙,近乎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再敢推開我,我就殺了你。”

她臉頰滾燙,心砰砰狂跳,緊張得幾乎喘不過氣,忐忑不安地等待他的回應。

他低頭凝神看著她,眉頭深鎖,神情頗為嚴肅。作為回答,他伸出結實的雙臂,緊緊攬住了她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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