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右腳的拇指像是撞到了什么堅硬的東西，這痛覺是腫了！絕對腫了！

“多……多謝。”

多虧身后一哥們扶了一下，不然我真要在這遍地荒草和碎石的地方一屁股坐下去。說起來，這哥們我總感覺有點眼熟。

我用腳背撥開了厚厚的雜草，這才發現一塊上面刻著字的石塊正橫亙在這條赫洛斯時代修筑的大道中央。

這條寬闊的道路整體是由石塊和黏土夯筑而成的，路面龜裂紋隨處可見。黃綠色的雜草和低矮的灌木野蠻地從裂縫中鉆出頭來，我們所處的路段甚至已經完全淹沒在了植被之下，以至于我差點又喪失了行動能力。

遠處高大的水渠遺址孤零零地聳立在空曠的草地上。原先的水渠從中間斷成了好幾截，橫七豎八地躺著，那些沒有倒塌的部分大多已經成了危房，一副風一吹就會轟然倒塌的樣子。

“想不到巫娜大道真的被你們奪回來了，從我的父輩開始，我們要想去東弗萊沃夫的舊獵場打獵，都得冒著巨大的風險走東邊的小路。”

帶路的人是一個健碩的大叔，棕黃色的頭發參雜著些許灰白。遍布胡渣的下巴和臉頰，簡樸的裝扮與大大咧咧的言行舉止，很容易讓人想到邊境地區的獵人。

他特意轉過身，朝我身后又看了看。

“這正是我們此次遠征的目的，貝納多先生，包括擔任向導的您在內，我們所有人都在為達成這一目標而努力。”

奧莉薇婭憋著笑意瞥了我一眼，又朝向導禮貌地笑了笑。

“能有公主殿下這番話，我也算是不枉此生了。順帶一提，若是你們什么時候想奪回特拉魯姆長城了，也別忘了叫我一聲，我到時候依舊給你們指路，哈哈哈哈。”

這個叫貝納多的大叔說到這里，頓時哈哈大笑了起來。

“列貝爾王室同西絲塔尼亞公國都將認真考慮這一事項。”

奧莉薇婭的盔甲毫無疑問是我們當中最好的，那閃閃發光的材質在陽光的照耀下有點刺眼。

“特拉魯姆長城？”

“特拉魯姆長城……”

又是一個讓我摸不著頭腦的新名詞出現了！不過令我感到意外的是，艾希莉婭居然也對這個東西產生了興趣。

她瞇起雙眼，拖著下巴，好像在努力思考著什么。又拍了下腦門，啊，看樣子是放棄了。

“就是之前跟你提到過的，已知世界和未知世界的分界線之一，因此也常常被稱為世界的盡頭。”

提婭小聲提醒我。

“小姑娘說的沒錯，三百年前，赫洛斯皇帝英帕魯斯三世北伐失利，于是就在那里建了一道長城。”

不愧是獵人，耳朵真尖。

“說來也怪，那堵墻就像是給人類和魔族都下了一道詛咒一樣，翻墻南下的魔族從來都不是赫洛斯人的對手。但同樣，赫洛斯人也曾在那堵墻的北面失去過兩個軍團。”

身為一個邊境地區的獵人，貝納多的知識水平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這恐怕是空間中的魔力濃度導致的。”

瑟棲接過了話茬。

“魔力濃度？”

除了經常有機會接觸瑟棲研究成果的奧莉薇婭，以及似乎有某種切身感受的艾希莉婭，剩余的大家對于這個名詞都感到異常新奇。

“赫洛斯時代的學者普遍認為，魔力就像是塵埃一樣漂浮在空中，人體通過吸收這些魔力，才能夠使用魔法，當然，我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這一點對于魔族而言也是一樣的。”

聽了瑟棲的說明，我再次聯想起了之前遭到伏擊時，艾希莉婭的魔力感知出故障的那次。

“然而魔力對于普通人類而言是有害的，除了繼承了十二英雄血脈的赫洛斯人以外，大多數人類都無法承受濃度過高的魔力。相反，我們從未觀察到魔族會受到魔力的負面影響。”

“也就是說，對于普通人類而言，魔力等同于毒藥，但對于魔族而言，魔力則是力量？”

斯圖亞特也加入到了對話中。

“可以這么理解。”

瑟棲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也就可能存在這樣一條邊界，它的一側人類占據優勢，而另一側魔族更強？而長城剛好修在了這樣一條邊界上。”

提婭歪著頭，豎起了一根手指，那俏皮的大眼睛閃閃發亮。

“原來是這樣，果然公主殿下身邊都是一群聰明人啊。”

貝納多豁然開朗般地發出了爽快的笑聲。

“既然如此，為什么魔族還成天想著來揍我們？”

我問。

“而且這不足以解釋，為什么十二英雄時代，魔族遍地都是。還有，為什么它們五十年前又能輕松跨過特拉魯姆長城。”

瑟棲表情凝重地又追加了一個問題。

“說不定擊退魔族入侵最有效的手段，就隱藏在這其中……”

“瑟棲，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緊，我們不急這一時半會。”

奧莉薇婭打斷了她。

“再說，你最近每天治療傷員都那么晚才睡，要是把身體搞垮了，可得負起責任再幫我召一個跟你同樣水平的老師。”

“是～謹遵旨意～公主殿下～”

瑟棲雙手輕輕一拍，露出了燦爛的笑臉。

“恕我冒昧，公主殿下，您這是在支持赫洛斯人的魔法研究？”

貝納多不可思議地來回看了看我們。

“至少包括我在內的一部分貴族都認為，重啟魔法研究，才是人類挽回敗局最關鍵的手段。”

奧莉薇婭答道。

“這樣啊……”

貝納多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你們可要好好干了，若是有什么藥材相關的需求，可以找我們村商量。”

“看樣子，你并不反感魔法？”

“當然，我們村大多數人可都是第四軍團的后裔。”

在斯圖亞特詫異地目光下，貝納多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第四軍團，難道是……”

我身后傳來了剛才扶我那哥們的聲音，他很少說話，而且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非常認真地時而看看手中的地圖，時而抬頭看看附近的景色，根本無心參與我們的對話。

“沒錯，皇帝被列貝爾人處決后，被困在這里的第四軍團，便整體向前弗拉沃夫地區的總督——霍羅娜·埃爾拉·奧提姆斯宣誓效忠——奧提姆斯男爵，那正是你的祖母。”

多虧了貝納多的說明，我想起這鼻子上長著雀斑的老哥，哦不，小哥是誰了！

我還記得在那個一大群貴族姥爺們撕來撕去的軍事會議上，縮在墻角弱弱地提出自己才應該是這一帶的合法領主的那個家伙——雖然他的提案在下一刻就被人們一笑置之了。

不過這次戰斗也多虧了他，畢竟目前為止能精確描繪弗萊沃夫地區地貌的地圖，也就只有他手中的那個了。

“我們到了。”

在貝納多的帶領下，我們離開了大路，從一條與之垂直，同樣年代久遠的小道進入了一片邊緣由圓石壘成的古代莊園內。我還能依稀從齊腰深的雜草間分辨出田埂的輪廓。

我突然聞到了一股腐臭味，而且越往里走，味道越發濃烈。

“這里就是，你說的魔王出沒的地方？”

奧莉薇婭右手放在腰間的劍柄上，環顧著這個荒涼的莊園。

“沒錯，腳印就是在這里發現的。”

貝納多肯定道。

“公主殿下！”

一名身穿盔甲的貴族男性和他的軍隊早就在這里恭候多時，齊耳的金發下，眉毛有些濃密，鼻子和下巴上的一小撮胡子給人留下了一種爛大街的貴族的印象。

“弗蘭茲伯爵。”

奧莉薇婭在這個向自己單膝下跪的貴族面前也稍作了回禮。

“你們有發現什么嗎？”

奧莉薇婭問道。

“有兩個不同尋常的發現。我們發現了一些巨大的腳印，從形狀上看，很明顯是哥布林，但是過于龐大。考慮到每一步的跨度，這只哥布林甚至有可能高達三米。這和獵戶們的目擊報告是一致的。”

弗蘭茲從衛兵那接過了一卷羊皮紙，稍稍瞥了一眼。

“關于第二點，公主殿下，請跟我來。”

在弗蘭茲的帶領下，我們真的找到了兩具巨魔的尸體。看樣子臭味就是從這里傳來的，從尸體的腐爛程度上看，這兩個體型巨大的魔族至少死了半個月。

“魔王在攻擊別的魔族？”

斯圖亞特緊緊皺著眉頭，不可思議地感嘆起來。

“這不奇怪，邊境地區的居民經常能目擊到魔族之間的戰斗。”

弗蘭茲對斯圖亞特說道。

“但奇怪的是它們的死法。”

正如弗蘭茲所言，數根胳膊般粗細的木棍貫穿了這兩具尸體的胸部和腹部，但奇怪的是，這些木棍看起來并不尖銳，但其制造的傷口卻又非常整齊。

“這絕不可能是蠻力導致的，就好像是有什么東西先為這些木棍打了一個楔子。”

“魔王用魔法憑空舉起了一些木棍，然后將那些木棍就像是投擲標槍一樣，用比箭矢還快的速度穿透了對手的胸膛。”

我記得貝納多之前是這么描述的。

一根一半已經扎進了泥地里的木棍進入了我的視野，它的周身還粘附著紫色與黑色的污跡。

“魔王，是個哥布林？”

我曾在赫洛斯城內，大圖書館中的雕刻上，見到過歷代勇者與牛頭人魔王，吸血鬼魔王，還有與其他更多叫不上名字的魔族魔王間的戰斗，但從未從中見到過哥布林地影子。

身高三米，而且能夠使用魔法的哥布林的確是聞所未聞，加上它能夠輕松干掉兩個巨魔，任誰都會相信它就是魔王吧。

不過要真是這樣的話——

“這一屆的魔王不行啊。”

瑟棲扶著自己的額頭，嘆了口氣。

話說，我怎么覺得她話里還有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