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博士好像是一個特別的人,在這里的權(quán)限似乎不比楚一低。
當陳博士選擇忽視楚一,然后將劉宇彬扶到酒館中,楚一立在那里一動也不動,就好像是捕食者見到可頂級捕食者時候的樣子,鴉雀無聲,不知道那張麻木面具下是怎樣的臉。
(哦,對了,他沒臉。)
這酒館的里面根本就不像是一個酒館,更像是一種神秘組織的秘密基地。
軍械庫、醫(yī)療設(shè)備、檔案室,符合秘密基地特征的東西應(yīng)有盡有。劉宇彬注意到了墻壁上紅油漆刷的“特殊事務(wù)保密局”這幾個大字,果然在這世界上存在著許多秘密。
他確信他來對了地方,而殺死夏露露的東西可能就是這群人所探索的東西。雖然感覺真相在面前模模糊糊,但是劉宇彬感覺已經(jīng)開始能摸清楚形狀。如果沒有打那一拳的話,說不定已經(jīng)找到了它。
沖動的確是一件壞事。
至于劉宇彬為什么如此不計后果的打一拳,原因他也不知道。就好像是這短短一天心中孕育的憤怒,全部被那笑聲點燃了。
然后他又覺得自己過于可笑,明明自己很討厭別人的意愿強加在自己的身上,然后自己又將自己的想法加在他人身上。
是呀,這群人跟自己不存在任何關(guān)系,來找他們幫忙,他們當然可以拒絕,并且嗤之一笑。而自己因為他人不接受自己的意愿而出手。自己跟馬戲團中嘩眾取寵的小丑無差。
仿佛這里在最傻的人就是他自己。
人真是矛盾的生物,會因為情感的羈絆而變得矛盾。
而此時劉宇彬心中一片茫然,那個叫做“楚一”很明顯不像是一個寬厚的人,自己想在這里尋找到夏露露事件的線索看來是機會渺茫了。
“你在想什么。”陳冰語從醫(yī)療箱中拿出了酒精跟一臺小型的x光照射器。
而那位陳博士站在門前,看著門外,沒有說什么話。
“沒什么。”對于陳冰語,劉宇彬還是有好臉色的,這個女孩有那些人不同,感覺有血有肉,不像是其他人一樣冰冷。
“我建議你最好不要亂動,你的肋骨與手骨部分都骨折了。”陳冰語對著劉宇彬說,眼神中的疑惑與緊鎖的眉頭,讓劉宇彬很奇怪。
“你為什么這樣看著我。”劉宇彬終于發(fā)問了。
“你怎么找到我們的?你為什么要打長官一拳?還有你受了這么重的傷,為什么一點事情都沒有?”陳冰語的腦袋上有很多問號。
而這些問題就跟劉宇彬身上的傷口一樣難,他不知道怎樣回答。如果說,是圣母指的路,手癢打的拳。仿佛也不錯。
陳博士靠近了,“冰語,抽一管血,然后送去血液分析。”
“不用了,3個月前給他服用了那顆藥,現(xiàn)在還在藥效期,他的干細胞細胞比新生的嬰兒還要強,細胞分化的速度是普通人的10倍左右。任何身體上的致命傷都可以完全自愈。”微閉的門,打開了,楚一走了進來。
楚一的話,讓陳博士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他看了一下楚一,看了一眼劉宇彬,然后有點興奮,“冰語,多抽一管,不不不,400毫升,差不多。”
劉宇彬感覺自己去獻了血,身體開始乏力,傷口也開始也開始時不時疼痛。也許是血液中的藥效因為血液的流失而減輕了自愈效果。原來自己沒有感覺到自己身上的疼痛,原來是靠著楚一的藥。
陳博士得到劉宇彬的血液就像是如獲至寶一樣。
“小子,你真是一個血庫。”
這個人是個瘋子,劉宇彬在心中評價。
他臉色蒼白,楚一等陳冰語血液抽完后,跑到陳博士的旁邊開始竊竊私語。
“你怎么就這樣用了。”陳博士說。
“你女兒的請求。”楚一平靜地回答。
“好吧,無所謂,藥是你的,我不能干涉它的使用權(quán)限。”陳博士有點不悅。
而陳冰語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了一瓶牛奶還有剝好的幾個雞蛋,遞給他。劉宇彬有一種案板上的魚肉的感覺,任人宰割。不過世界上還是有好心人,陳冰語就是好心人。
“疼了嗎?”
劉宇彬搖了搖頭,他是倔強的少年。
“那藥是什么藥?為什么會有如此非凡的效果。”劉宇彬感覺到三個月前吃下的膠囊的非凡之處,終于忍不住發(fā)問。
——如果他們所說的都是真的。
——那么是不是可以救活夏露露。
黑暗中,仿佛亮起了火光,那是希望的火炬。
“我也不知道。”陳冰語坐在了劉宇彬的旁邊,“我的權(quán)限不夠,或許他們知道。”
“喂,你們過來。”劉宇彬?qū)χ莾扇撕鸬健?
這一聲,再一次驚訝了所有人。
這小子太狂了吧。
連陳冰語都用奇怪的目光看著這個大男孩。
“小子,你找死嗎?”楚一感覺已經(jīng)快忍受不住了劉宇彬了,這么多年的威信全在這個毛頭小心的面前消失的一干二凈。
楚一扭過頭,那張麻木的笑臉面具變成了憤怒的表情。空氣突然開始沉重,劉宇彬看著扭頭回來的楚一,感覺到刺骨的涼意。
那張面具,好像是活著,此時連空氣都一下肅靜。
劉宇彬好像從面具中看見了畫面。
白骨般腐朽的枯樹,倒掉的尸首,雙手伸向大地,無語申訴。掛在樹枝下的麻繩,被風(fēng)沉重地吹動,衣衫濕透的尸體微微搖晃。
而這具尸體是沒有臉的,而尸體的五官就這樣生長在這棵樹上,臉部肌肉是這棵樹腐朽的樹皮,而喉嚨里的舌根則是這棵樹的紙條,眼球長滿了整個樹枝的枝頭,瞳孔望著更深的地方。
雷鳴電閃,讓整個夜晚迅速土崩瓦解。景物在一瞬間蒼白,迅即漆黑,哭泣的鬼影無路可逃,靈魂赤裸僵硬。視界細細潰動,模糊的白色光點,重疊巨大的黑影,絕望地撕破夜色。
而帶著面具的人就站在樹的面前……
“不不不,這可是最棒的人證。大名鼎鼎的楚一居然會被揍臉,這么有趣的消息,不拿出去分享一下可真是太可惜了。”
陳博士拍了拍楚一的肩頭,那些詭怪的畫面一瞬間消失于劉宇彬的視野中。
頭頂?shù)暮顾洌瑒⒂畋蚧炭值乜戳丝此闹埽路疬@畫面只有自己看見了。而楚一臉上的面具已經(jīng)恢復(fù)成了笑臉。
劉宇彬長吸了一口氣,將剛剛所看到的一切歸于這段時間經(jīng)常能夠看見的幻像。他鼓起了力氣,站了起來,骨頭咔咔響。
“你們……到底是誰?”
“我們是誰,你不需要知道,知道我們的存在只會讓你認為的美好生活變成一團泡沫。”
“那種救活我的藥,你們還有嗎?”
劉宇彬此時幾乎與之前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話語中帶著懇求的語氣。
“你拿來做什么。”劉宇彬的話引起了陳博士的好奇。
“救人。”
“死人還是活人?”
劉宇彬艱難地說出,“死人。”
“死人,如果腦死亡不超過24小時,好像是可以救。”陳博士思考了一下。
一道驚雷突然打在劉宇彬的心中,劉宇彬內(nèi)心的黑暗中,那希望的火炬越來越亮,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打聽這種藥,但是他們愿意拿出嗎?自己負擔(dān)得起這種藥的價格嗎?
劉宇彬此時突然感覺到自己過度理想主義,世界遵循的是“等價交換”、“高價交換”原則,自己拿得出什么東西去換取這種起死回生的神藥。
這時候,劉宇彬開始自悲,他是一個毫無價值的普通人。
但是有時候,總要試一試,劉宇彬如果能讓夏露露再次感受世間的光亮,即使付出他的生命他也同意。
“我想要那種藥,可以拿我的一切換,任何代價我都可以承受。”劉宇彬說這句話的時候好像是臨終發(fā)言。
陳博士突然沉默了,等了好久才說,“那種藥的最后一粒在楚一的身上,不出意外的話,應(yīng)該是被你服用了。”
劉宇彬突然心里的火炬一瞬間就撲滅了,他的雙眼死灰地看著楚一,木楞地說:“你還有嗎?”
楚一沒有答復(fù)劉宇彬,應(yīng)該是默認了。
淚水從劉宇彬的紅腫的眼睛中竄了出來,還帶著血絲,這是血淚。不是那種魔幻主義的描述,而是真真正正兩行血淚。
太平間中沉睡的少女,酒館里哭泣的少年。此生此世,應(yīng)該是無緣相見了。
陳博士與楚一驀然,看著眼前的少年就像是失去他最珍貴的東西,在陌生人的面前放頭痛哭的樣子,覺得有些可憐。
陳冰語從房門中走了出去,然后深深低下了頭,背靠在門前,看著酒館外的人揮了揮手。
“你們先回去吧,今天無任務(wù)。”
只有極端的悲痛,哭泣才是沒有聲音的,兩個大男人,看著眼前的一幕,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是一定是極度悲傷的事。看見別人的悲傷,總會從某些地方觸及自己的悲傷。
楚一突然放松了他的身體,點燃了香煙,遞給了陳博士一根。陳博士沒有拒絕,兩個人看著眼前的哭泣的少年,仿佛回憶起了多年以前的往事。
“讓他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