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并不清楚自己已經允許了什么樣的類似協約的東西，不過他已經完全妥協了。對于她的要求，她的期待，她的希冀，他完全屈服了。或者是這樣歇斯底里的曼凝讓他感到了心疼，又或者是，他愛上了這種被強烈需要的感覺。畢竟，他從來沒感覺到過如此強烈的存在感。

曼凝的手機鈴聲響起，是小凱。

“要接嗎？”水溶把手機遞到曼凝面前，問道。

“不要。”曼凝啪地一聲打掉了手機，臉繼續放回到他的胸前。

“再過十分鐘。”她含混不清地說著。

“嗯，好。”他抱著他，閉上了眼睛。

待到曼凝重拾精力，出現在片場，已經是眾目睽睽，只等她的到來。

“哎呀我說姐，你怎么現在才到啊，整個劇組都在等你呢。”小凱說著，趕在所有人責備之前作為自己人先抱怨了一句，隨即把她領到更衣室上裝換衣服。

“以后真的別這樣了，太明顯的過失咱們擔不起責任的。”小凱乞求的語氣對曼凝說道。

“嗯，知道了。”曼凝輕描淡寫地回答，兩人無話，直接進入到緊張的籌備工作中。

片場的曼凝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昨晚的絕望消極蕩然無存。她認真地對這劇本，和演員對戲，表現非常良好，導演也心情大好，沒想到雖然開機遲了幾個小時，但是一旦開始進入工作狀態，倒是如此的順利。

水溶喝了一杯咖啡，打開電腦，腦海中浮現昨天的場景。他試著忘掉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并開始一整天的工作。只不過，他感到了輕微頭痛，不知道這頭痛從何而來，但從早上便開始伴隨著自己，他又喝了一整杯愛爾蘭咖啡，把自己強行拉回到工作狀態中。

“醫生啊，這個藥可不可以再加大些劑量呢？”又是上次的中年女人。

“啊，孫太太，對不起，這個真的不可以。而且藥物本身都是???副作用的。我知道您只是想更有效解決自己的問題，可惜目前沒有更快的方法了。”水溶為難地解釋道。眼前的這個女人，已經在這個問題上與自己糾纏過好多次了。水溶有的時候內心實在不解，怎么會有人對藥物如此熱衷。

“那安眠藥可以嗎？可以多吃一些嗎？”女人突然的問題，水溶連忙回答，“哦，不，這個更不能了。這種藥過量食用是有極大危險性的，相信您自己心里非常清楚這一點。”水溶回答，看著患者望著自己的眼神，希望在一剎那間灰飛煙滅一般，讓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哦，是這樣啊。”女人聲音突然平靜了起來，臉上似乎也出現了微笑，“嗯，明白，明白。”女人回答，非常有禮有節。

“嗯，也是為了您好，請您相信醫生的專業。”水溶說道。

“嗯，這個自然，我跟隨醫生這么久，肯定就是對您的專業的信任的呢。那個，安眠藥物不能一次多吃，我當然心里清楚，但是，你可以幫我多開一點嗎？因為您也知道，我現在一個人看病，不想給兒子老公添麻煩。萬一下次復診前有事情，藥吃完了，不就停了嗎？停藥的不良反應更大，對嗎？”女人解釋著，似乎是哀求。

“這個....”水溶有點猶豫了，“記得上次您來還不到一個星期，開的一盒應該還有一些吧。”

“嗯，是的，那就再開三盒吧。”女人說道。

“哦，那可不行，這個真的，請您也不要為難我，這是違反規定的。”水溶連忙回答。

“嗯，那您說吧，最多能給我開多少。”女人微笑著說。

“一盒。按理說上次就是上周，這次都不該給您開藥的。”水溶說道。

“那就一盒吧。”對方連忙說道。

水溶看了一眼眼前這個把藥物看得比什么道理重要的女人，只能無奈地幫她有開了一盒藥。

“謝謝醫生啊。”女人道謝道。

“孫太太，還是希望您不要把太大的期望寄托于藥物。實際上還是有很多方法走出來的。”水溶看了一眼女人說道。

“嗯，我知道而且我也必須走出來，這樣老公才能開心一些，兒子也應該能更加開心起來。”女人說道。

“孫女士。”水溶又開口了，缺似乎又有些欲言又止。

“嗯，您說。”女人看著水溶說道。

“我還是要重復一下之前說過的一些話，希望您不要覺得醫生啰嗦。比起讓您的先生和孩子開心，您現在面臨更重要的事情是如何愛自己，讓自己的開心。把來自外面的壓力和不良感受切斷，并且自己為自己尋找和創造一些良好的情感體驗和氛圍。”水溶說道，雖然他心里明白，這些說了也算白說。眼前這個女人，已經在長年累月的被忽視中，變得自我微弱，靈魂遠離了。

“嗯，我知道，這些都懂。”女人連連點頭，說著便起身離開，水溶起身相送，但實際上，他對自己的絕望更加深了一層。

雖然自己也是從醫不久，但畢竟學習研究的年月已經很久了。之前的各種發現和突破，都被他寫進了論文中，還拿了獎項。本以為自己是可以為這個領域做些貢獻的，卻沒想到，真正開始臨床以后，連一個最常見的中年絕望婦女的抑郁癥他兜束手無策。

或者說，他知道一切的答案，它們就在那里。然而，那些答案就像是一張永遠兌換不到藥物的處方箋，顯得蒼白無力。

“您隨時聯系我，工作時間，我一直都在的。”水溶把病人送到門口，輕聲關照。

“好的醫生，謝謝你。每次從你這里走出去，都感覺輕松了好多，仿佛人生又有了希望一樣。”女人笑著說道。這個女人，在修養上是極好的，就算身患重度抑郁，依然沒有少了必要的禮節。

“能為您緩解心情，是我的榮幸。同時也希望您能找回生活的動力，畢竟藥物只是外力，內心的動力才是真正能讓您完全康復的。”水溶說道。

對方連連點頭，消失在走廊的盡頭。而水溶的心情，更加低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