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沐猴而冠
- 明末的王樸
- 云上朱雀1
- 4412字
- 2025-06-25 16:23:39
翌日清晨,王樸在被窩中,已經冷風灌了一夜,正迷迷糊糊,半夢半醒之際,周圍鏗鏗鏘鏘起了聲,起初只是零星的,漸漸的如洪水一般越來越洶涌湍急。王樸睜開眼,見朝鮮人都在穿衣,他連忙大聲問這是做什么,朝鮮人只是苦笑的大聲回了一句,苦力。
“外面是打鐵?”王樸又問,得到了點頭的回應。
他只好跟著一起,等王樸他們穿好衣服,外面的金鐵聲已經天崩地裂了,光聽聲兒,還以為明軍打將過來了,兩軍幾十萬人在外面酣戰呢。
明亮咋現,門被踹開,門口一個彪悍的東虜女人,套一副扇形的可笑頭飾,持一鞭子揮舞了幾下,大伙兒顯然是習慣了鞭子,竟都不躲避,接近門口的倒霉蛋挨了鞭子也不敢吱聲,低頭快步的出門去。王樸不敢吃這虧,就乖覺的跟著溜出門。
經過門口時,王樸偷瞄了這東虜女人一眼,見她一臉橫肉,赤膊的手臂上居然有青筋,心里暗罵,好丑的女人,這摸樣只要不穿女裝,分明是個狂野男人。
但這女人卻沒有放過他,叫住了他,道:“你這明狗,有你好事情。”
王樸吃了一驚,他背著不少東虜精銳甲士的血漬呢,會不會被那些首級的家人活活打死。連忙說道:“我是大汗看中的人,將來說不得進那金國的朝廷做大官,你別為難于我。”
“我呸,明狗總兵,原來是個孬種,你們明狗果然是要亡了,該我大金興旺。”
王樸被她說的騷紅了臉,而且周圍的朝鮮人看他的神情也不對勁了,明顯很是鄙夷,也有驚愕。
王樸連忙挽救自己的形象,道:“我殺了太多金人了,累積下來已有千人,我怕他們的家人找我尋仇呢,我堂堂的大明總兵官,若是死在一群婦人的手上,那可太失體統了。真要殺我,至少該給我一個體面。不過,你們大汗確實準備招攬我,可我沒答應。”他這些話既巧妙向朝鮮人闡明了自己非常勇猛,并非孬種,又暗暗警告這個東虜女人,想弄死他,需要等皇太極點頭。
這丑女人愣一愣,繼而揮鞭子打過來,鞭子抽到王樸的臉上,將他翻了一個跟頭,滾到了墻邊,吃了一口爛泥。王樸兩世為人,都是養尊處優,幾時吃了這樣的大虧,頓時怒不可遏,殺心自起,瞧見墻邊的一塊石頭,抓上手,大叫一聲,蹦起來朝著這丑女人頭上砸去。
王樸身為武將,刻意打熬過筋骨,一年來,他向親兵們學了不少刀法,雖然不見得有真功夫,但是一身的健子肉卻不是虛的。奈何,這個丑女人也不是易于之輩,臨危不懼,伸掌一推,就把王樸臨空一掌打飛,不過,王樸手上的石頭還是脫手,不巧正中了她的眉心。
這卻是兩敗俱傷,王樸胸口中了一掌,這女人掌力驚人,他向后飛了足足兩米遠,后背結實砸到地上,這地面還有石頭露著尖角,脊椎仿佛被人抽走了一般,幸虧古人頭發打著發髻,后腦勺有頭發作墊子,才沒有腦漿磕灑一地,但依舊哼哼唧唧了一陣子,竟爬不起來。而這個丑女人額頭中了一石頭,也是搖搖晃晃許久,好懸才沒有倒下去,艱難的撐著身子,使勁呼吸粗氣。
緊接著這丑婦人就用聽不懂的滿話大嚷一番,這邊的騷亂很快就引來一隊兵卒,看穿戴估計是金國的獄卒。他們也不二話,圍過來就拿鞭子將地上王樸抽了一頓,直將他打的鮮血淋漓才罷休。
這丑婦人看來身份不低,指使著這隊兵卒,將王樸抬出院門,王樸迷迷糊糊間,聞到了一股的尿騷味。心里暗叫不妙,等他睜開眼,就見一個大號的便桶,他掙扎幾下,奈何四肢都被死死鉗住。還沒等開口求饒,就被頭朝下,扔進了便桶里,頓時,惡臭襲來,尿液從口鼻里竄入,他慌亂間還吃了好幾口,整個人都不好了,不知過了多久,才被人拖了出來。
王樸趴在地上使勁嘔吐著,吐出糞水,還搭上昨夜的窩窩頭,連忙用手指摳嗓子眼,又干嘔了好幾下,但是肚子又疼又漲,總覺得還藏了糞水。而且嘴上酸澀,好似喝了硫酸,刺著舌頭生疼。
丑婦人這才解氣,吩咐左右把臭烘烘的王樸拖上一輛無棚的破車。車子咕嚕咕嚕的在爛泥路上走著,左右都是打制兵器的作坊,無數人忙碌其間,看裝束也多半是漢人奴隸。足足走了十里,這打鐵聲才漸漸遠去。
但這卻是壞事,在那打鐵的地方,有火爐子烘烤著空氣,風也是熱的,但現在,風變冷了。
王樸的衣服浸泡過糞水,早已不能穿,現在光著身子被冷風一吹,再一次被冷的直打擺子,直到一處院落前,王樸看到了很多晾衣架子上有干凈的被褥。便開口道:“請給我,給我被子,不然我死了,就是你們的罪。”
丑女人瞪了王樸一眼,想了想,還是同意了,給了他一件干凈棉被,王樸趕緊披上。
到小河邊,這里有許多婦人沿著河邊在浣洗衣物。天寒地凍下,也不見這些婦人身上的衣料有多厚,可見都是苦命人。然后王樸又發現每隔一段距離,空地上就擺個小火盆,使這些婦人可以分批來取暖。
看來女真人也沒有想把這些漢人奴隸往死里整,還給烤火呢。是了,奴隸是私人財產嘛,死了多可惜。這一刻,王樸居然想起關內大明的百姓,無數百姓交不起稅就被官府用站籠夾死,為了交稅賣兒賣女,妻離子散,最后淪為路邊餓殍。起義反抗還被官軍四處追剿,真的是毫無活路,還不如在這邊作個奴隸。
從眼前所見來判斷,這些漢人奴隸居然衣食豐足,無論打制兵器的男奴隸,還是現在河邊洗衣服的女奴隸,都臉色如常,沒有饑色與病容。果然,歷史上滿清能得天下,不是光憑運氣。
不一會兒,東虜兵帶來一個婦人,王樸看過去,大吃一驚,這個婦人皮膚略好于周圍的那些村婦,一看就知道是讀過書的,眼神很是銳利,這就是王樸的母親,哥哥王勤的生母張氏。自從她被東虜掠走以后,王家就大辦一場喪事,對外稱病故。但是王樸等人都知道,張氏還活著,因為東虜會讓她活著。
四目相對,竟是無言以對。張氏先冷笑了一下,但還是不說話。
王樸從她的神態中,看出來嘲弄與不甘。
“母親。”王樸在這沉默中壓力山大,忍不住先開了口:“我不能用火銃換你,這是為了王家,我那種火銃是殺人利器,若韃子得了這件兵器,拿來攻城略地,到時候朝廷追究起來,咱王家恐有傾覆之禍。”
“我沒怪你,你又何須說嘴。”張氏卻滿臉的不耐煩,她說著就偏過頭,露出一側的白發。
王樸嘆息一聲,這個女人再也回不去了,即使是東虜現在將她放歸,她也沒法子回去王家。甚至于,到那時候,王家只會暗中給她一個體面的死法。
“你爹,他,他還好嗎。”
“好,他在京師。”王樸想多說一些,但說不下,因為他爹是在京師做人質,崇禎忌憚王樸才不敢虧待,但是這會兒,時移世易啊。
“你被俘了,那王家就完了。”張氏黯然說道。
“我的神甲營還有實力。”
“糊涂,神甲營已經不姓王了。”張氏佝僂著身子,但說這話時,居然隱隱還有威嚴,道:“當初你就該,就該多留幾個王家的子侄在軍中。”
王樸默然,他并不認可張氏的話,但是這會兒,卻想到了一個極為嚴重的問題,這個婦人認為自己被俘后,神甲營就不姓王了,那么,崇禎會不會這么想,一旦他這么想,會不會把王家滅門。
崇禎啊,這敗家娃兒出了名的不靠譜,一身的作死細胞。
王樸越想越冷汗直泌,崇禎要是不管不顧把王家滅門,王雁這個女人是個暴脾氣,會不會扯旗造反。但是,東林黨不可能跟著反,肯定要撤資。到時候,神甲營,晉商與江南財閥,三方合伙的蒙古殖民公司就會倒閉。
要知道,這家殖民公司是王樸對這個世界干預的最大成果,王樸指望它改變歷史。有殖民公司的神甲營與沒有殖民公司的神甲營,是性質截然不同的兩種軍隊,前者是帝國主義性質的軍隊,后者只是封建軍隊。
王樸很早以前就想通了,封建軍隊很難打敗東虜,因為東虜擁有封建軍隊的頂級設定,皇太極的東虜大軍是這個時代各種數據拉滿的數據怪,封建時代的哥斯拉。
所以,只有超越時代的帝國主義軍隊才能打敗東虜。
但是,王樸并沒來得及把這些想法告訴王雁。或許王雁和這個時代的所有人一樣,在她心目中,蒙古殖民公司不重要,或許,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不屬于這個時代的產物終將曇花一現,這個異物會像擠痘痘一樣,被擠出這個時代。
王樸突然失魂落魄的想著,他現在很怕,很怕,天意如此,歷史必回歸正軌。
奴隸沒有自己的生活,王樸和張氏這兩奴隸談完話就被各自分開了。
他失魂落魄的被押回住所,并且這里的朝鮮人都出去做苦力,只留空屋子,他孤零零的窩著床榻,心里只有絕望,看來皇太極并沒有給他安排差事,這似乎不是個好兆頭,東虜很有可能是準備殺了他。
或許我該自殺,王樸這樣想,如果東虜決定殺了他,就會在行刑前先羞辱他一番,盡興后再下手。
王樸找找四周,果然看見一段繩子,他上去拿過來,掛房梁打了個結,心說,一死百了吧。就套上脖子,可他留著鼻涕,始終沒有把腳邁出去,懸空了就能死了,或許,死后的世界就會回到現代,可是,王樸心里還是又想到,萬一皇太極沒有打算殺我,這都是我瞎想的,誤會了,那自殺豈不是很可笑。
這個念頭一旦起來,自殺的心就瞬間消散了。
哎,留著這段繩子,或許隨時用得上,看事情不對勁再找個機會上吊也不晚。
把繩子套著的脖子伸回來,王樸又是一陣自怨自艾,我怎么這么孬種呢,如今這處境難道還有活路嗎,就算活著也是無盡的煎熬和羞辱,還不如死了干脆。不禁又想起剛才被倒扣進尿桶里,灌了一肚子的屎尿。忍不住又是一陣陣干嘔。
王樸這一刻終于體會到宋徽宗的尷尬了。想死又不敢死,忍辱茍活的不人不鬼。
朝鮮人回來的很晚,晚飯依舊是窩窩頭,王樸因為沒做體力活,這個窩窩頭還是勉強墊了肚子,真不知其他的朝鮮人如何能睡得踏實。
一夜過去,第二日,終于對他是個大日子,皇太極召見他過去。
王樸沒有衣服,只能把被褥披在身上,并用那根用來上吊的繩子圍著腰。頭發更是亂糟糟,渾身臭烘烘的,活是野人一般,一步步上來臺階,這竟是一個天壇,啊,王樸意識到了什么,這是打算拿他祭旗了。
不過在場的諸人,衣飾分為三類,人數最少的是朝鮮人,只有兩個年輕人,看服飾竟是王子,神色很是飄忽驚恐。還有一大幫的蒙古王公,那些人都在目露兇光盯著他,似很怨恨他。皇太極則居中而坐,笑盈盈對王樸說道:“今日宴請八方賓客,無意中說起你來,各位大元的王公將軍們皆言你該殺,嘖嘖,真不知你的神甲營在草原上做了什么孽,居然人神共憤至此,不過,我依舊信守諾言,答應了讓我的兄弟多爾袞來決定你的生死。”
“哈哈哈。”王樸昂天大笑了起來,既然必死無疑,那他必須死的有逼格一些,所以學古人的法,先夸張的笑起來。
皇太極瞧著他大笑,臉色幾不可察的陰沉,但嘴角依舊倔強上揚,硬撐著不愿中計,沒有跟上王樸的節奏,問出那一句經典捧哏:你為何發笑。
好在蒙古王公沒有這么多心眼,果然有人跳起來就問道:“明國狗總兵,你笑什么?你可知,我們蒙古人恨不得食你的肉,喝你的血,啃你的骨。”
“你們照著京師的原樣建起來這個天壇,卻是拿來開宴會,這豈不是沐猴而冠嗎。”王樸說完這話,就見當場無數刀子從腰間閃亮出鞘,要知道,此時的東虜人很自傲,又很自卑。他們武力遠勝大明,因此自傲,但是野人在文明面前難免自卑,武力也挽不回來。
王樸這話算是戳了他們的肺管子,基本等同于對著李自成張獻忠罵他們是賊。這時東虜將領們和蒙古王公們個個嘶牙咧嘴,目露寒光,勝似一只只被激怒的財狼虎豹。那兩名疑似朝鮮王子的年輕人只是瞪大眼珠子,不知所措。
“多爾袞,你說句話,告訴我你想他怎么個死法。”
“多爾袞,你來還是我來,我想生吃他的肉。”
這群野人意外的很講信用,即使氣瘋了,居然還在等著征求多爾袞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