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樸見是這個長手長腳,有現代游戲中刺客氣質的郡主,十分喜歡,就飛快跑下營墻,去和她相會。
“那你,那你封號是什么?”王樸想著這個郡主涉險親自來一趟,怎么也要讓她把封號說完。
“哼,你不會自己打聽去,可恨。”見王樸居然絲毫沒有把她放在心上,郡主十分惱怒,又自怨自艾起來,垂淚道:“我不顧家人的告誡偷跑出來,已經是斷了退路,你,你沒良心的,卻還在取笑我。”
“呃?”王樸懵了,這是哪跟哪,但是言外之意聽出了大概,這位如今無處可去,只好笑道:“你在我這里好吃好住,我絕對不虧待你,可是王爺那邊派人來抓你回去,你怎么辦呢。”
“偌大的王府就是一個監獄,你當我稀罕嗎,我父王要我嫁給一個老秀才,只圖他家的彩禮錢,我才不答應,那秀才老不死的,胡子老長,看我的眼神就不對,嗯,我跟定你了,刀山火海,我也跟你走。”
王樸聽了大喜,這是,這是真愛。這女子果然和自己有緣,而且她說話真是大膽,想來相處會很順心。
“我明日要出征,你就跟在我身邊,做我的護衛。”王樸感動不已,就道。
“出征?好啊,好啊,我學過兵法,能幫你哦。”郡主雖聰慧,可畢竟生長于宮苑之中,天真過了頭。
“為了不給你爹找到把柄,我給你取個代號吧,就叫,呃,阿卡麗。”
“呃,這個名字也太,嗯嗯,對,叫我阿卡麗,我身后這兩位也取代號,她們是跟我同生共死的好姐妹,我父王也會打聽她們的。”
“阿朱,阿碧,都阿字輩。”王樸毫不猶豫的回道,但是身后那兩名勁裝侍女卻都是一臉憂色,顯然并不想沒名沒分的跟著王樸,但她們主子就是這樣子任性,女兒家到處瘋,以至于沒有好人家敢來提親,只好配給了一個皇商出身的秀才,那秀才其實不算很老,二十五歲而已,只是酒色氣比較重,又留個胡子才顯老而已,但這都是過往了,如今來王樸軍中過了夜,就是那個秀才也會立馬掉頭悔婚,不知將來王樸會如何給名分,但事已至此,她們真沒有退路,只好認命,跪下來謝恩。
王樸看這兩個侍女身法很是敏捷,腳步扎實有勁。估計她們都從小就在武藝上下了苦功,心想這回真是撿到寶了。回頭又想起,還沒問她到底是什么封號,總不能連真名都不知吧,只是不好意思再開口詢問,就打定主意,以后吩咐王雁派人打聽就行了。
“獨樂樂不若眾樂樂,我也給你取一個好聽的番邦名字,叫你什么呢。”阿卡麗畢竟是郡主,見王樸占盡了便宜,頓時不服氣道。“唔,對了,阿瑞斯,從此你也阿字輩了,跟我同輩哦,得意什么。”
“咦,北歐神話中的戰神阿瑞斯嗎。”王樸心想,這難道是個巧合,明代人也能聽說北歐神話嗎。
“哎呀,你也知道,那你也收留番邦和尚嗎。”阿卡麗吃驚不已。
“原來如此。”王樸略一沉呤就想通了,大航海時代,無論什么可能都不過分。“你那個番邦和尚是耶穌會的嗎,哪國人。”
“他叫提克倫,我卻不知什么耶穌會,我和他打聽了很多外面的見聞,可惜沒有好去處,而且海航很危險,不適合女人。”
“阿卡麗,你好好的郡主不做,卻非要出海去往番邦,這還是奇怪。”王樸不禁取笑道,他驚喜的發現這位郡主見識廣博,遠超大明的多數士人。
“哎,你也看出來了吧,這大明又有幾年光景,我,我可不想給咱們那位圣人皇帝陪葬。”說到圣人二字,阿卡麗臉上的神色略帶不屑。
“還有十幾年吧。”王樸小聲嘀咕道。
阿卡麗突然沖到王樸跟前,大眼睛一眨一眨懟著王樸的臉看,那女兒的幽香混合呼吸,令王樸心醉不已,卻聽阿卡麗問道:“為什么是十幾年,而不是三十年呢,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們朱家的江山可比趙家結實多了,外有陰山天險北拒東虜,內有王節制這樣忠臣良將掃蕩流賊,就算皇帝再不堪,也有剩下約三十年國祚吧,這是我娘說的,她臨死前告誡我,要練武,存錢,將來舉家逃出城去,遷徙到某處隱姓埋名。”
王樸聽了暗暗點頭,這就對了,各地賊寇肆虐,外有虜寇做大,這等亂世氣象掩蓋不住,有點見識的宗室都能想到,大明已經時日無多,按常理,他們也該未雨綢繆吧。
“你經常到外面走動,怎么還需要問我。”王樸不解道。
“我,我那是走馬觀花嘛。我哪怕出去,也是前后一大堆人圍著,而且還有長輩看著,不能隨心所欲的,跟百姓說不上話,倒不如你自由。”
“其實我也一樣,不過,我卻知道官府如今在干什么,他們在催收三餉,不要說你北方這幾個省份年年鬧災,就是靠近水源的良田,旱澇保收之下,按現在的賦稅,收成完稅后也僅夠填飽肚子而已。”王樸苦笑道:“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嗯?你說啊。”
“大量百姓種糧還不如不種。種了糧食,收成不夠交稅,欠稅會被官府抓走,關進站籠里活活夾死,老實種地活不下去,就只好逃耕,到外面去不是從賊就是賣身,大多數也活不久,老弱基本半路上就被人分食掉了,你看這一路走來,路邊就有很多白骨不是。而且大量百姓逃耕以后,豪紳不止獲得勞動力,還可以以荒田請射法乘機占有那些被自耕農拋棄的耕地,兼并土地到了極點,就會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你看,我的交易所就很紅火,每日幾百萬兩銀子的交易量,與城外白骨森森的亂世遙相呼應,呵呵呵,有錢人太有錢了,整日為沒處投資而苦惱,而窮人就只有一個煩惱,不想死,且活不下去。”
“那什么是站籠,活活夾死又是什么。”
“下面每個縣城,縣衙門口那些像豎著的棺材的籠子,里面的人不能坐,又站不直,這樣以一個半蹲的姿勢,三四天內就會活活累死,十分恐怖。我知道了,你是沒有皇帝的允許就偷偷出走,所以不敢靠近衙門,身邊人也不敢跟你講這些,所以你才不知道。”
“這,我確實沒聽說過,我要去看看。真有這么可怖的酷刑,那,那大明就該死了,我,我朱家的大明原來如此不堪,若你騙我,我會恨你。”阿卡麗忽而厲聲對王樸怒目道:“你是奸臣,我早就知道,所以,所以我得防著你一點,不能上當。”
“想去開眼界就直說,何必吼我,我是無辜的。”
阿卡麗噗呲一聲笑出來,道:“原來如此嗎,那樣確實沒有剩下多少國祚了,再過十幾二十年就該亡。”
“你不可惜?這是你家的江山啊。”
“我的江山就是你。”阿卡麗說完這話,臉上燒紅。
王樸知道,這姑娘對他有那意思,笑而不語。
王樸大軍開拔之后,雁門衛如今空曠了許多,男人都走了,只留下女子看家,在監獄里煎熬的白蓮教圣女張秀英終于想通了,她既然不懼死亡,那毒藥于她又有何威力,只需一年后,在藥效發作前自我了斷就是了,故而張秀英決定先示弱,等出了這牢獄,再找機會復仇,她還有一年可活,臨死前即使不能擊垮王樸,也要舍命去拼搏一場,送給他一個大大的挫敗。
王雁見張秀英這么聽話,就把王樸的計劃說出來,送她去大同忽悠那位宗室造反。王樸被穿越小說誤導,自以為是的學武俠小說里的某種橋段,拿假毒藥要挾一個邪教頭子,卻不知,這一計有一個致命的漏洞,中毒者只要不懼死亡,毒藥再可怖也無法誆束此人。將來他終于因此自食惡果。
卻說張秀英去了大同,就被安排與先前就位的兩人會和,一個是走投無路的罪身貴公子蒲臻,還有一個曾是香河賊軍的軍師,算命先生老蔡。
這三人,蒲臻左看老蔡,右看張秀英,只覺這女子盯著老蔡的眼神都不對,顯是從前有過節的,暗道,諸事不順哩,文武不協,如何做事,這差事辦不好,惡了王樸,以后就只能滾去睡大街,淪為流民。于是笑道:“張小娘子,我蒲某這廂有禮。”
張秀英又看了看遠處圍成半圈的一隊人馬,知道這些名為協助,實則是王樸派了來監視她的眼線。終于嫣然一笑,道:“我是什么人,你們知道嗎。”
“聽,聽說了。”蒲臻回道,心想,王樸將這女子送來,倒也應景,白蓮教最會法術,騙一個平日里當豬養的宗室還不手拿把掐,這盤子眼看就活了。
“那你們進展到哪里。他入套了沒。”張秀英問道。
“還沒,時間還寬裕,不打緊,我們現在主要是布局,前天的祈雨大會上,當眾向周圍村民許諾,三日內必定下雨。”蒲臻回道。
“嗯?哈哈哈,這鬼天難道聽你的,會下雨嗎。”張秀英忍不住嘲諷道,北方連年大旱,今年更是很多支河斷流,連桑干河都清撤見底了,一路走來哀鴻一片,已經有很多百姓拋荒南下了,南行的人流三三兩兩一直沒停過。
“這個,王樸有一種人工降雨的手段,聽說晚上往天上開炮,能,嗯呢,能把龍王嚇尿。”
“胡說什么。”張秀英才不信,她知道這個算命的是什么貨色,慣于滿口胡謅的。于是向蒲臻投來問詢的眼神。
蒲臻畢竟是貴族公子出身,從小家教嚴厲,這會兒倒也不胡亂說辭,只是他也不是很懂,只能鸚鵡學舌一般,說道:“是將鋁粉打入云層里,將云層的水分凝固,從而形成降雨。”
“那,那這個東西為何要晚上,有何禁忌。”張秀英聽不太懂,但她敏銳知道這東西厲害,尤其是對圣教來說,其價值無可估量。想到圣教得到這個法術以后,動輒就能鼓動幾十萬徒眾,舍生忘死的為圣教打江山,她的臉紅潤了,心尖火熱了。
“也不是非得晚上,白天自然也可以。只是晚上更方便。”
“蠢材,當然需要當眾施降雨法術,才更能收服信眾。”張秀英不以為然道:“偷偷摸摸那是做賊心虛嗎。”
“那么,往天上放炮的過程不就被村民給看見,萬一他們琢磨出來這不是法術,豈不露餡。”老蔡駁斥道。
“那么,我們演一出戲,斗法,你為道,我為尼,來個佛道斗法祈雨,最后各出法器分出勝負,這門沖天炮就是我的法器。”
“為何要我輸,你不能輸嗎。”老蔡登時不悅,斗法輸了,他的信眾立即就要少一片,將來論功行賞也吃虧。
“論斗法,你斗的過我嗎。”張秀英說著話,手一揚,就是四根樹枝從指縫間閃現,神異奇術如斯,把老蔡和蒲臻都嚇了一跳,這樹枝顯然可以換成符咒,甚至是飛刀。
老蔡從前只是一個算命先生,全憑一張嘴,論這種變戲法的本事,哪里能是白蓮教圣女的對手,心想,這一手功夫只怕得有十幾年苦練,果然斗法是該她贏了。
“祈雨,只要有雨就成,那,那何必又如此麻煩,不斗法也一樣能令村民信服。”老蔡已經劣勢,還想挽救,但他這話卻是前后矛盾,十分乏力,竟像垂死掙扎。
“若不斗法,憑白拿出一口大炮轟天,未免太刻意,村民中一些有見識之輩稍微琢磨一下,就會懷疑這口大炮的用處更大,反而會把我們看輕賤了,那豈不是撿了籽麻丟了西瓜。”張秀英笑道:“斗法過程越是好看,爭勝激烈,這口大炮就越不顯眼,我們才能以高明法力受世人敬仰。”
“妙啊,而且,斗法還能引出話題,多多的爭議,名聲也傳的更遠。”蒲臻大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