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都看到來了幾個屠夫，穿上一身紅袍之后就成了劊子手，專門負責處理這些城市誕生的垃圾！

抬著大鍘刀當當的剁。

一陣惡心的李清都正準備離開，忽然瞟到墻角一個小乞丐，全身濕透，瑟瑟發抖，一雙通紅的眼睛含著晶瑩剔透的淚珠，烏黑臉蛋，消瘦的身影上還沾滿著血泥。

站在寒風中顫抖的身軀卻將拳頭捏的異常結實，死死咬著牙關。

目光盯著那血波中一具纏著布條的瘦小尸體上。

沉默了一下的李清都悄無聲息繞道小乞丐身后，小乞丐的目光依舊只是專注在那具冰冷的尸體上。

“你認識他……？”

猛然一驚的小乞丐雙眼恢復清明的剎那撒腿就跑，卻被李清都一把逮住。

小乞丐轉頭一口咬在李清都手上。

直到李清都手臂一道冰冷的箭矢射出，擦著小乞丐眼皮離開的時候他才松開嘴，死死盯著李清都。

一排鮮紅的牙印讓李清都不斷倒吸冷氣，心底直罵娘。

小乞丐似乎終于看清李清都的容貌，瘦弱的臉頰浮現出一抹愧疚：“原……原來……原來是你。”

李清都甩了甩手：“不然你以為是誰。”

“元哥兒說我們的命是你的。”小乞丐稚嫩的嗓音開口道。

李清都看了一眼小乞丐：“我要你們的命有屁用，這東西只屬于你們自己，現在如此，將來也如此。”

“你不要我們，我們會餓死。”

“我會給你們吃的。”李清都道。

小乞丐低下頭。

“那人跟你們有關系！”李清都指了指血水中等待著被剁掉的尸體。

小乞丐的雙眼瞬間布滿血絲：“他，他叫常欣！”

“平常就很能打，這一次為了保護我們幾個，常欣沖在了最前面，結果被人給活活打死了，如果不是我們幾個太笨，常哥兒不會死的。”

“常哥兒會去天堂，元哥兒說天堂是凈土，有吃不完的食物，有很多很多善良的生命，歡歌笑語，沒有戰爭，沒有死亡……”

“為什么打架？”李清都打斷了小乞丐憧憬。

人活于世，只分生死。

生之時，縱有萬般艱難！終究還是人。

死之時，萬般榮華，已非人！

小乞丐含著淚道：“南城這邊本身就混亂，元哥兒說以后我們就不是一個人了，就要擁有自己的地盤。”

“搶地盤這種事情總歸是會流點血，付出些代價什么的理所當然。”

“這些事情我們都知道，也做好了準備，常哥兒走的時候他還不停的哈哈大笑！笑得十分的開心……”

“今天打完架南城就歸我們了！”

“常哥兒去了天堂也值得……”

“知道啦！”李清都的雙眼不知道什么時候蒙上了一層水霧，小乞丐瞬間被嚇得哆嗦。

一股無名的怒火自心頭開始無盡的焚燒。

眾目睽睽之下的李清都踩著血水來到那臟亂的瘦小尸體前，將那睜的滾圓的大眼睛給合上，幫他擦了一把死都笑的璀璨的臉頰。

“背上，帶他回家。”

小乞丐趕忙上前。

卻被身穿著紅袍的胡渣劊子手攔住：“哪來的野畜生，不知死活，滾遠些，再敢妨礙爺辦事一刀劈了你。”

小乞丐那雙血紅的眼珠一滾，張口就咬在劊子手那骯臟的手上。

李清都只見鮮紅的血液順著人狠話不多的小乞丐嘴角流落！

這家伙不知道是不是屬狗的。

似乎只要見人就咬。

看著渾身肥碩卻依舊痛的不停跺腳的劊子手，能將一個干鋼鐵般殺人都不眨眼的壯漢折磨成這樣子著實不容易。

趁著劊子手哭爹喊娘的時間小乞丐麻利跑到李清都身前背上地上那具冰冷的尸體。

另外兩個反應過來的紅衣劊子手提著刀就撲向小乞丐。

接近兩米的大刀舉在半空中。

李清都抬手兩支冰冷的利箭射出！

“哐當……”

兩聲清脆的聲音回響，平日里人人生畏的大刀中央出現一個拇指大小的窟窿，冰冷的利箭這才嵌入身后的土墻。

“想死的可以試試！”李清都冷吼一聲。

雖然殺人無數，卻不是腦殘，也不是什么亡命之徒，三個肥碩壯漢停下腳下的步伐，滾圓的眼珠子死死盯著李清都。

李清都對著不斷翻眼珠子的小乞丐道：“走了”。

然后才一步步退出去。

當再次走在大街上的時候發現整個后背已經濕透，倒是身旁的小乞丐顯得氣定神閑，對于生死這些人都比李清都看的要開。

不珍愛生命其實算不得什么好事！

“你叫什么名字。”

“他們都叫我二狗子。”

看著兩排鋒利的牙齒李清都絕對這個名字很貼切：“總得有個姓，自然跟著我混了以后就叫李二狗。”

小乞丐連連點頭，笑臉燦爛如花。

李清都卻無論如何笑不起來，心中的無名怒火伴隨著眼前的這種笑臉變得更加旺盛，所以陳元直找到的院子木門是被他一腳踢開的！

冰冷的尸體就被放在院子中心。

“陳元直，你給我滾出來。”李清都怒吼了一句。

圍攏過來的是五十多雙帶著怒火的眼睛，只有小乞丐護在李清都的前方。

李清都將李二狗拉開，陳元直就站在五十多人的最前方，目光掃過地上的尸體比掃過李清都更加平靜：“總會死人的，沒辦法避免！”

“狗屁，老子警告你一次，也只警告你這一次。老子出錢不是買命的，更不是來買這種冰冷的尸體。”

“而是買你們的未來。”

“你們其他人也聽好，你們中有些人將來會去讀書學習，有些會去馳騁沙場，有些會走南闖北富甲一方……但是絕對不是現在給我死在這里。”

“至于你陳元直，你一個人的欲望沒資格讓其他人的命去填！”

“這里的每一個我都有用，！那是我的東西，不是你陳元直的物品，明白我說的每一字意思嗎？”

陳元直心在顫抖，在這個操蛋的世界他總覺得人要狠才能活下去，為了讓一些人活的更好就得學會犧牲一些人。

哪怕是是犧牲他自己他也絕對理所當然！

說到底沒人在乎他們的生死。

他第一次看到有人會因為一個人的死而如此動怒，也是第一次覺得犧牲竟然不是那么的理所當然。

李清都覺得罵的差不多。

這是一個從底層構架就有問題的年代，不是陳元直一個人的問題！

他也不是什么圣人，他只是不想自己培養出一群怪物，然后這群怪物再去禍害另外一群怪物，讓這個社會變得烏七八糟。

最少他覺得他的出現是讓世界變得更好一些，而不是因為他而變得更差。

這些平日里無人問津的小乞丐顯然深受李清都豪言壯志的感化，一個個一把鼻涕一把淚，感動的稀里嘩啦。

看來極度缺少后世雞湯文學的熏陶！

趁熱打鐵的李清都提筆給這些懵懂的呱娃子取了個能叫的名字，主要是方便以后好使喚。

獲得李三，李四的孩子感動的最深。

嚷嚷著以后誓死效忠李清都，一臉笑容的李清都心里卻只能唉聲嘆息，因為兩個孩子之所以喜歡李三，李四僅僅是因為這兩個名字看起來簡單。

懶惰其實才是他們淪落為乞丐的原因，以后多半也很難有出息！

仔細篩選之后確定，能用的也就不到十人。

至于像陳元直這樣的好苗子就更少了，遇到一個其實已經是莫大的幸運，這事情李清都也不強求。

常哥兒的后事李清都交給了李二狗去辦。

再找了人請大夫為那些腦門上還留著窟窿的孩子治療，這一圈下來剛剛才從沈哲三身上刮下來的銀兩也就所剩無幾了。

打架很費錢。

所以李清都千叮萬囑不要惹事！

“人總要吃飯，這么多人就需要吃更多的飯！這些糧食不可能都向你要，所以我得讓他們有活下去的資本。”后院的陳元直坐在一塊青石板上，胸口三道巨大的刀疤還有鮮紅的血液滲出，染紅長袍。

李清都找來棉布和草藥給他包扎上！

把身上的貂皮披在受傷的陳元直身上才開口道：“你說的這些我知道，我生氣的原因也不是這個。而是面對生命的冷淡和漠視！”

“其實不僅僅是你，李二狗他們也一樣，都將活生生的生命看得太輕薄了些。”

陳元直脫下了手臂上箭弩的空殼：“你得學會狠心一些。”

李清都很想踹兩腳這個只剩下半條命的混蛋：“要狠心不是將心割下來，割下心只會變成尸體，心痛都感覺不到。”

說話的同時，他將自己手臂上的箭弩取下來丟給陳元直。

“自然開了局就得收拾，這件事情多半不會這么簡單就結束。你們和馬三搶奪的只是一點表面的利益，說的難聽一點就是一個要飯的地盤！面對的也就是幾個地痞流氓。”

“而真正主宰這座城池的其實是幾股錯綜復雜的外邦力量！這其中包括著韃靼，吐魯番，瓦刺，甚至我還看到了明都城的影子！他們扎根在這座城池憑借的是根深蒂固的產業，不讓這些人徹底從這座城消失，我們很難安靜的。”

風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瀾之間。

轟隆的木門聲再一次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