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重新落座。

老者抬起手將酒杯送到嘴邊。眼睛盯著桌上打開的裹布里的那兩把劍。

只有從未關(guān)的窗戶中吹進來的微風(fēng)，在兩人之間輕輕流轉(zhuǎn)。

幸魂抬起頭，終于還是忍不住這寂靜的氛圍，他小心翼翼地開口，斟酌著語句，言道，

“前輩，小生還是對您口中所說的斬鬼以及什么是鬼，不是很懂。”

老者瞇著眼看著面前的幸魂，他感覺幸魂是沒有對他撒謊的，但這仍然讓他有些吃驚。

“你家大人將這把斬鬼劍交給你的時候，沒有對你說明你以后將要肩負的命運么。”

老者抿了口酒，淡淡言道。

幸魂一愣，旋即苦笑，他轉(zhuǎn)過目光看著桌上放著的屬于父親的云未劍。

“當時家父受到神秘人襲擊重傷，我當時拿起家父的這把劍就追這那神秘人，一直追到了這里，所有小生確實什么也不知道。”

幸魂只是說了一部分，并沒有向老者完全道出之后自己斬了靈兒姑娘的事情。

老者聽言，微微點了點頭，他看了看那把雪白長劍，略微想了想，

“既然你已然被這把斬鬼劍選中，那日后無論與否，你終究還是會回到這條路上，直到生命終結(jié)。”

幸魂一驚，回想起洞中靈兒死前的那番話，和老者此言如出一轍。

“前輩，何出此言?”

“可能這就是，命吧。”老者沒有看向幸魂，只是偏過頭，盯著一旁的油燈，目光灼灼，“這個時代，沒有人能逃得過命運，表面看著世道昌盛，實測暗流涌動，所有人都被命運之手用繩線牽動，如同木偶。”

幸魂看著手中把玩著空酒杯的老者，感覺到那番話里鋪面而來的束縛感，茫茫中他似乎看得到一根黑線，從他的身體某處蔓延出去，伸向不知道何處的虛空中。

幸魂感覺搖了搖頭，從迷離的狀態(tài)中稍稍清醒過來。

所以？

斬鬼到底是什么？

鬼是什么？

老者神神叨叨地說了一大堆話，幸魂除了沒有聽懂基本沒有獲得什么有著現(xiàn)實意義的東西。

幸魂猶豫了片刻，剛張開嘴準備繼續(xù)問道。

老者瞥了一眼幸魂，旋即幸魂硬生生地將就要出口的話給咽了回去。

“斬鬼便是斬鬼，如同殺人一般。”

“要殺人，必然就要有人，想斬鬼，必然就得有鬼。”

“那什么是鬼？”幸魂下意識地問道。

老者嘆了口氣。

“鬼就是人，人便是鬼。”

“......”

“這世道，人真是太多了。光卻一個青州，已然千萬人口。”

“這千萬人中，總有一類人，他們和我們不太一樣。”

“他們的血液流淌著痛苦。直到有一天，血液再也難以遮蓋痛苦帶來的憤怒，憤怒油生的欲望，他們便變成了鬼。”

幸魂突然想起來了那個輕靈美好的村長之女靈兒，想起死在她手里的那些少女，以及在她回憶里那一夜屠殺的男人們。

“所以，斬鬼人便是這個時代里專門清理那些惡鬼的人么，原來是正義的伙伴。”

“哈哈哈。是啊，小友，你說一點沒錯。”

幸魂被老者突然爆發(fā)的笑聲嚇了一跳。

“正義的伙伴，正義的伙伴，好一個正義的伙伴！”老者拎起酒壇，抬起手狠狠灌了一口。

幸魂看著眼前情緒突然波動起來的老者，沒再說話。

老者抬起袖子隨意地擦了擦從嘴角流出的酒水，望著窗外的即將從窗戶邊緣消失而去的皎月，好似自言自語，

“可是，什么是正，什么又是邪呢？”

“我們自詡正道，看那鬼是邪；鬼看自己是正，只覺得世人是邪罷了。”

“哪有什么絕對的對錯，哪有什么完全的正邪，終歸不過是看誰的力量大罷了。”

“如若今時世道，鬼道橫行，那么鬼便是正道，世人便是邪魔歪道。”

幸魂呆了。

“哪有什么鬼啊，”老者自嘲地搖了搖頭，“終其一生，不過是些可憐人罷了。”

幸魂突然想起曾幾何時拜讀過王小波先生的一句話，“人一切痛苦，本質(zhì)上都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怒。”

“是。前輩說的是。”幸魂拱了拱手，“可小生認為，當他們最終沒能控制屬于自己的欲望，傷害了其他無辜的人，他們便真正變成了鬼。”

“人生在世，欲壑難填啊。”老者笑了笑，望著一臉正色的幸魂，眼神中多了些許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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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后，老者站起，包裹好那破舊布袋，離開了幸魂的屋子，

“老夫困了，小友好生休息，明日離去不必再與我招呼。”

剛走幾步，老者突然頓了頓，回頭看了看屋中已經(jīng)趴在桌子上憨憨睡去的幸魂，笑著搖了搖頭，

“我兩緣分一場，老朽也沒什么可送你的，以后路上，便看你自己的了。”

說罷，老者輕輕甩手，然后繼而轉(zhuǎn)身離去。

只見幸魂趴著的桌上，憑空多了一本破舊劍譜。

桌前的燭焰微微閃動了一下，繼而恢復(fù)了平常。房間里一切如舊，好似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一樣，只留下趴在桌子上幸魂輕微的鼻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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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幸魂睜開眼抬起頭，揉了揉枕得發(fā)痛的手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他抬起手擦了擦嘴角留下的口水，回想起昨夜里做的一個模模糊糊有些奇異刺激充滿春色的夢，手在空氣中抓了抓，露出一個癡癡的笑容。

叮————

張開手掌，在手掌中握著的那條紅繩鈴鐺啪嗒一聲掉落在木桌桌面上。

幸魂低下頭就要拾起鈴鐺，突然愣住了。

看著桌上放著的那個破舊劍譜，

“蒼穹之云劍法心決！”幸魂認了出來。

“我鈤果真有這種東西！”從前只在小說電視劇里看過，從未見過一本真真正正劍譜的幸魂微微失聲。

幸魂左顧右盼，屋中只有他一人。

趕忙翻開一頁，想要看看劍譜中說的到底是什么。

“蒼穹之云劍訣，乃吾盡吾所生之能所創(chuàng)”

“修至大成，可斬星月。”

“無奈吾今遇天鬼，身受重創(chuàng)，吾知命不久矣，留此言。”

“此劍譜有緣人得之，能將劍訣學(xué)到第三式，便算繼承我衣缽為我傳人，承我流云尊者封號。”

“修煉此訣，必先心正，修成此術(shù)，不可傷及無辜，切記，切記。”

“我靠，修至大成，可斬星月？這么強的么。”幸魂摸了摸發(fā)燙的臉蛋，訥訥地說。

繼續(xù)往后翻，只見劍譜分了六式六個階段，分別是，

第一式：【蒼天之流：層云】

第二式：【蒼天之碧：卷云】

第三式：【蒼天之嶺：積云】

第四式：【蒼天之幕:卷層云】

第五式：【蒼天之隙：高積云】

第六式：【云化萬象】

哇靠，這么裝逼的名字么，不愧是流云尊者，真就全是云就是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