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到了新鮮空氣,林曉晨雙手抹了把臉,眼前放電影般的回放著剛才看到的一切。這些場景是每每夢回時從內心深處涌動而出的觸手,它們以林曉晨的生命力為食,只要林曉晨清醒著,它們就會無孔不入的竄出來,以各種形態,掠奪宿主的思維、行動和生活。林曉晨喜歡工作很晚,直到困頓才去睡覺;她愛上了酒,也是因為酒精能麻痹大腦和身體細胞;她愛追尋瘋狂因為那些觸手是一群欺軟怕硬的蠢貨,在宿主強硬瘋狂的行為面前蜷縮的不敢抬頭。
林曉晨覺得內心壓抑,那些觸手此時格外活躍,它們正包裹著林曉晨的心臟,收縮再收縮。林曉晨猛的站起來,擦拭干凈換好衣服,下了樓。
“小姐,您想吃點什么?”
林曉晨感覺到有點餓了,可是和那個毫無親情的弟弟坐在一起用餐,想想都感到別扭。
“不了,我要去醫院,有車嗎?”
“這就準備。”
林曉晨坐上了車,司機不是老王,林曉晨也沒交流的心情。
到了市里,林曉晨提前下了車。
“小姐,如果要回去您提前打我電話。”司機遞過自己的名片。
“不用了,你回去吧,到時我打車回去。”
林曉晨在附近商場轉了轉,簡單吃了點東西,買了些營養品和水果。醫院的特級病房即便是晚上也顯得明亮寬敞,林曉晨一步一步走在安靜的走廊上,她不知道如果父親醒了自己說什么。到了門口,她有些踟躕不前,手落在門上卻敲不下去,林曉晨有些氣餒,這不是她的做事風格。每個人都有軟肋,林曉晨的軟肋就是原生家庭帶給她的陰影,揮之不去無法逃離。
門開了,“晨晨來了,你走后不久你爸爸就醒了,一直等著你呢,剛好我出去有點事,你們父女好好聊聊。”柳姨正要出門,看見門口表情尷尬的林曉晨笑著說道。“你爸爸不能激動,多聽他說。”柳姨壓低聲音特意提醒。
林曉晨進了屋,床調高了角度,父親靠在枕頭上坐躺著,看見林曉晨進來,眼神有些無處安放。
父女倆都很局促,林曉晨坐在旁邊,將手里提的東西放在床邊。
“來了還買什么東西。”
“應該的,總不能空手。”
…
“你能來我很高興。”
“您高興就好。”
….
沉默了一會,林父還是決定破冰先從自己開始,“晨晨,這么多年你一個人在外我知道辛苦,你是我女兒性格像我,你胡伯伯他們都說我是個倔老頭。病了這一場,我有些事突然就好像明白了,你終究是我女兒,我和你置氣那是和自己過不去。我想放下了,你給我個機會?”
林曉晨驚訝的看著父親,臉部表情明顯不信老頭子能突然示好,她的商人本性讓她警鈴大作,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即便是父親也不能三言兩語就信了他。
“你不信?我知道,這些年對你虧欠的多,我不是祈求你原諒,只是想著父女一場能否在我閉眼之前我們握手言和,像一家人一樣。”
“您這話我真的不敢茍同,從小您基本對我是放養的,我們血緣上是父女,感情上卻沒有羈絆。您為了自己以后的心安以長輩的身份和病人的健康讓我和您上演一家親的戲碼就有要挾之嫌了,我是晚輩對您我只有尊敬,和你同處一個屋檐下十幾年情分還是有的,我感謝您給我提供衣食住行,讓我幼有所養,幼有所學,我真心謝謝您,更多的您不要太強求了。”
林父感覺一口氣憋得難受,林曉晨立刻起來給他拍背順氣“您千萬別動怒,柳姨出門前剛交代您不易激動,您這讓我百口難辯啊。”
“晨晨,你非要這么跟我說話嗎?你看看我現在這個樣子,你的氣難道還沒消嗎?”
“別,您老說這話我可受不起,您不管怎么說六十多的人了,還總是親力親為據說每日工作8個小時以上,您是為了林氏集團累成這樣的,我只有佩服,談何消氣,我不恨您,只是咱倆之間沒有親情的緣分罷了。”
“好,我們就不談親情,但我們是一家人你得承認。”
林曉晨不說話了,是一家人和過成一家人是兩回事。
“很好,你默許了,你知道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創建林氏的?我二十歲考上大學同年和你母親結婚,大學畢業進了一家國企,期間和你母親聚少離多直到我三十歲才有了你。我從最基層做起一路干到書記的位置。你母親出事后有人匿名舉報我在外面作風混亂逼死糟糠。”
林父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好像每個字都重千金。
“您身體不好,陳年舊事不要提了。”
“那年本來已經內定我第二年進入省委領導班子,這一鬧自是沒了下文,我在廠里也待不下去了,才下海走了這條路。你爺爺也是因為這件事老擱在心里成了心病,沒幾年就走了。”
“您也算因禍得福,失了政治角逐,卻收獲了巨額財富,是金子在那都能發光。”林曉晨敷衍的安慰著,聽在林父耳朵里比揶揄還難受。
林父盯著林曉晨,那雙老辣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這個根本不了解的女兒,他想從林曉晨的眼睛里看到惶恐緊張又或者一點悔恨,然而他失望了,林曉晨坦然的抬起頭,目光清明的和他對視,如果不是他對自己的女兒做事風格從這些年收集的情報中有些了解,他也不信當年那個舉報他的人就是十歲的林曉晨。
“父親到底想說什么?還是懷疑什么?”
“我都忘了你也是個商人,心志堅定處變不驚。”
“父親高估我了,在這我就是您那不孝順的女兒。”
“罷了,不管你認不認,我也沒有和你追究的意思。你心里清楚這件事你是錯了。”
“要不是這家醫院神經科在國內是很有名的,您這話我都差點懷疑您利用手中的權勢和醫院聯手起來布了個局,就是為了等我回來興師問罪呢。”
“哎!是我天真了,想著我老了病了,說不定是個契機能修補我們的關系。也許就如你說的我們有緣無分。”
“您還是把想說的直接說了,我看出來了,您思維清晰,在為林氏集團再操勞七八年都不成問題,我手頭事還多,在這呆不了太久。”
“我就直說了,我希望你回林氏幫我。”
“不會吧?這是您自個的主意吧,讓我回來,柳姨不把我吃了?在她眼里林氏可是曉峰的。”
“你對你柳姨偏見太深。”
“做事我不如您老道,看女人您不如我通透。”
林父覺得嗓子里塞了異物一樣,哽的難受,他喘了幾大口氣,開口道“你柳姨那邊沒意見。”
“等等,我想想,林氏做到如今的成就已經不是您一個說了算的,您在一天能把股東們鎮住,您要是…林氏自是拱手讓人了,曉峰今年才二十一歲,雖說學的金融管理,等畢業熟悉業務也要二三年時間,要鎮得住股東那些老妖精們至少還要鍛煉個三四年,曉峰能順利坐穩林氏得要十年,這次您病了,您和柳姨都擔心要是再犯能不能堅持十年,所以要找個給林曉峰開山鑿路的,吃苦受累得罪人的事都做完了,就等著太子爺親政,是不是?”
林曉晨說的很平靜,此時她內心已經氣血上涌,那些折磨她的觸手開始激烈的叫囂起來,她沒被察覺的垂下了胳膊,她的手在隱隱發抖。
“晨晨,你不要把我們想的這么齷齪,我們畢竟是一家人,曉峰是你的弟弟,即便他將來繼承林氏,林氏有一部分永遠屬于你的,我的遺囑里不會少了你那部分應得的。”
“夠了,沒長大之前你不管我,長大了我自力更生沒花你一分錢,現在你老了為了兒子想到我了,你們有沒有良心,有沒有人想過我的感受?”
“晨晨,你不要激動,咳咳,我以前是做錯了,但是現在我正在請求你的原諒”林父頭開始犯暈。
“您知道我不喜歡吃什么?您知道我不喜歡什么顏色?您知道我有什么愛好?”林曉晨站了起來,“您知道我即便難過也哭不出來,我沒有眼淚嗎?”
林曉晨邊往后退邊說道,她此時難過的無以復加,但是眼睛干澀沒有一滴淚,她憤怒她想對著面前的老人歇斯底里的大叫,但她什么也不能做,她踉蹌著,走到門邊猛地開了門,柳姨站在門口,一臉擔心的看著房子里的林父,柔聲道“晨晨,危難關頭,你父親想到你那是因為我們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一家人,我們自己抱團才能一致對外。我是有私心,但是如果你能把林氏管理的很好,你弟弟不是那塊料我也絕不強求。林氏在你手里,你弟弟還有個好的著落,落在別人手里,他就連渣都沒有啦。”
林曉晨目光呆滯,憤怒如潮水一般壓在心里“那怎么樣呢?即便林氏給了旁人,父親的私產也夠你們花幾輩子了,人不要太貪心。”
林曉晨走了,頭也不回的走了。
“那是你父親多年的心血啊,老林,老林,護士!”
后面林曉晨都聽不見了,她下了樓,出了醫院,走在黑夜的大街上,迷茫的看著左右的道路,往哪走呢?
此時已經是晚上十點,林曉晨想現在就回R市,她打開手機最近一班的飛機要凌晨4點,她打了車回了林家豪宅。上了樓,來時匆忙只有一個簡單的行李箱,林曉晨提起箱子直奔樓下。
管家看見追過來問道“小姐這是要去哪,有什么需要幫助的?”
“我要去機場,給我派輛車。”
“董事長知道嗎?”
“我自己的事不需要給任何人報告。”
仍是下午的那個司機,司機看著林曉晨一副怒容不敢說話,默默開著車。城市的夜景沒了白天的喧囂多了份靜謐之美,此時的外面和R市沒有什么太大不同,讓人生出一種出差剛下飛機汽車正行駛在R市的錯覺來。
林曉晨坐在機場候機廳里,這里比白天略顯冷清,周圍的人寥寥無幾。坐在機場大廳分不清夜晚還是白天。林曉晨現在生物鐘紊亂,整個人無力又亢奮,悲傷又憤怒,無比堅定又無措惶恐。
手機響了,是林曉峰。
林曉晨接通了“林曉晨,你要作死別找我們家人,我爸被你氣的又昏過去,萬一我爸有個好歹你等著瞧,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林曉峰,你憑什么活的這么囂張,憑什么認為所有的人都應該聽你們家人的話,當太子當習慣了?你現在活的肆意,是因為有人在替你負重前行,脫去林氏太子的身份你還有什么?今天你爸媽讓我忘記前嫌回林氏給你鋪路,你可能不稀罕,你媽早把林氏當成你的了,她不容你之外的人染指,又怕你爸那天堅持不住沒人幫你守著,正在為你四處謀劃不惜放下成見呢,而你小子卻對著你媽都討好的姐姐大呼小叫,你該斷奶了。”林曉晨的聲音從內心深處翻滾的如同巖漿一樣的怒火中滾刷了一道后沖出來又急速冷卻帶著血淚和熱度的痕跡被壓抑著一字一句的從嘴里吐出來。
林曉峰還是嫩了點,除了喊打喊殺,遇到正事就不知道如何反駁了。林曉晨掛了電話,一點勝利的喜悅都沒有。她現在好想身邊有瓶酒或者一根煙,兩者都有就更完美了。可這里是機場,她不習慣在光天化日之下喝酒抽煙,沒有能夠釋放和紓解的方式,林曉晨如同枯木坐在那里,她手依然有點抖,內心叫囂一刻也沒停。快12點了,她拿起手機翻開電話簿,林曉晨驀然發現自己沒幾個可傾訴的朋友。林曉晨一直過得孤獨,不是她享受孤獨而是有些事情無法訴之于口。
十歲那年她毅然決然的給紀檢委投了那封匿名信,在忐忑孤獨中等待,她就知道沒有人能夠幫她,更不能告訴任何人。她一直這樣過著,把自己過成了斗士,不管她愿與不愿。汪楠在她十二歲時出現的,比她大兩歲,兩人一同上學一同回家,然后一起去了BJ,一起生活,她慢慢會給汪楠傾訴一些事情,汪楠是了解她的家庭情況的,她的想法她只需要一字半語汪楠就能理解,但是還有些事情她沒有說。有些事心里藏的久了藏的多了身體承受是有極限的,這時她就通過喝酒、開車去釋放部分負面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