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讓人有些出乎意料，安樂溪一時錯愕，于他而言，從一開始便對寒汀二人心存疑慮，自然而然地也就防備著他們，雖說請寒汀驅鬼不過是個借口，他私下里也是存了利用寒汀的心思。寒汀身上的那柄劍一看就來歷不凡，再加上他又是個外人的身份，若是不敵，這條命沒了也就沒了，不會掀起太大的波瀾，可若是實力超群，威脅到他的大計，那就別怪他心狠手辣。

偏偏任他千算萬算，算漏了那一晚素兮竟然會出現在那處宅子，之前那些捕風捉影的傳言是安家傳出去的，他借旁人之口已然坐實了鬧鬼的傳聞，那人曾說過，素兮的命格與常人不同，集天時地利便能看見一些不干凈的東西，這也讓當年的那合該挫骨揚灰的倒是起了歹念，為了一己私利，竟下如此狠手。試探寒汀的東西是他召出來的，可是沒想到那惡鬼竟然纏上了素兮，況且那只惡鬼戾氣深重，他已經沒有什么把握。可是，素兮為何要將他二人引致此地？再次打量著眼前這對奇怪的師徒，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深——

“你們來此究竟有什么目的？”語氣漸漸冰冷，臉上早已不是往日里平和的模樣。

如月無奈地撇了撇嘴，這個人實在奇怪得很，師父明明早就自報家門，就連來這里也是里頭那位素兮引過來的，如果他要是再問師父的來歷，那也恕她愛莫能助，因為這可輪不到她多嘴，再說了，師父的師父是這三界大名鼎鼎的人物，要是被他知道他們打著他的幌子到處招搖撞騙——好吧，她承認是自己胡思亂想了。

寒汀倒是淡然得很：“安兄，我只想奉勸你一句，還是早早地斷了念頭為好，否則，你定會追悔莫及。”以生魂為引，意圖使白骨生肉，死者生還，到頭來只會害人害己。

“后悔莫及？”安樂溪見他如此，語氣里只剩下輕蔑：“真是笑話，你一介修道之人，不顧天道，收了妖做徒弟，這般裝模做樣，到頭來卻還假惺惺地勸人為善？即便追悔莫及，那后果我自己承擔不了么？”

如月的臉色有些難看，妖又怎么了？她是妖，可她一心向善，也沒有誆騙過凡人做盡喪盡天良的事情，更何況，有些人連妖都比不上。她本來也不想多說什么，可安樂溪花話中的矛頭直指自家師父，她再愚鈍，也無法忍受，這不就是擺明了欺負自家師父不善言辭么？“安公子一心想要復活這位素兮姑娘，自然有別的法子，可你妄圖用凡人生魂來為使她再世為人，這樣與將她打入十八層地獄有何區別？”

安樂溪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如月可不打算放過她：“她被困在這里數十年，魂魄早就被那些惡鬼啃得七零八落，你還指望那些生魂能讓她復活？你去做你的春秋大夢吧，我告訴你，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你和她都會被萬鬼分食，永生永世都沒有轉世投胎的機會！”誰讓他出言不遜？誰讓他嫌棄妖？這番說辭，她可是早就打好了腹稿！

果不其然，聽到這番話，素兮的臉色瞬間就變得蒼白，顫抖著手就要向前，寒汀沒有錯過她臉上絲毫的變化，眸中有一道光芒閃過，含光劍出鞘，已然斬斷了緊緊纏著她的那道黑影，如月到底活了這么多年，見自家師父不愿意在此地多逗留，出手便將素兮的魂魄收走。周圍的一切瞬間變得清晰可見，果然不出所料，每一戶院子中，都停放著一口棺材，黑氣漸漸凝聚，寒汀拉住安樂溪足尖一躍，已是跳出了此境。

***

如月簡直要被嚇死，這個人做起事情來，怎么這么不顧后果？即便他不想活了，可是其他人也有自己的命數，凡人不是一向最相信名由天定的說法的么？雖然說她也聽到過那人擲地有聲地說過命由己而不由天的說法，可是沒見過這么喪心病狂的！

他們尋了一處僻靜的地方歇腳，如月看著已經半透明的魂魄，咬破了食指滴了幾滴血，見她安穩了些才坐到自家師父的旁邊。在心里不斷嘀咕，明明做的是積德的事情，到頭來卻結了怨！

許久無言，直到——

“安兄，我能問一句，你那馭鬼的術法，是誰交給你的么？”其用心之險惡，即便是眼前的這位安公子有仙緣，也禁不止他這么胡來，一旦他的修為無法駕馭鬼魂，這些鬼逗留人間，后果真的是不堪設想！寒汀問出了心中的疑惑，總覺得這背后有什么在牽引著，這種任他人擺布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的底氣也越來越不足。

“寒汀兄在懷疑什么？”安樂溪嗤笑，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如何？這人間早就群魔亂舞，世人為名、為利，排除異己之事，傷天害理之事做得還少么？都說公道自在人心，可公道掌握在誰的手中，民眾心中真的沒有數么？這人間，早就與地府沒有了區別。“我若說是無意間得知此法，你定然是不信的，可你不覺得，我喚些鬼魂出來同那些人作伴，不是更好么？”

他早就算盡天機，要昔日辱她之人付出代價，可被這平白冒出來的人攪黃了，他又如何甘心？他做了這么多年的棋子，自然也是要那些人好好地嘗一嘗任人擺布的滋味！

寒汀留意著他眼中的決絕，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感覺。

“師父，我看他的樣子，是不打算收手了，要不——”要不，現在就去把那幕后之人給揪出來，早早地了結了此事，也免得這么提心吊膽的，擔心自己什么時候就沒了小命，好吧，其實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不管怎么說，你先保住素兮的魂魄。”寒汀合上雙眼，如月也學著他的樣子打坐凝神。

黑暗之中，安樂溪望向兩人的眸中閃過一絲莫名的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