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似曾相識的景象仿佛憑空地注入自己的腦中。從他混淆的思緒中，抽出了一道久違的答案。

那一切就發生在昨夜…

一聲刺破夜空的鳥鳴，凄慘地在黑暗中劃上一筆，這道筆跡落下，讓無數受驚的飛鳥撲騰著翅膀逃離。

隱晦的樹海之下，肆意地伸展著自己爪牙的白楊樹，黝黯的樹蔭在上空縱橫交錯，牢牢盤踞著夜空，僅由得三兩束月光的穿透。

黯淡的月蔭中，混沌的黑暗里，兩道肉眼難以辨清的身影一前一后，相互追逐。

踏.踏.

飛馳地腳步將一路的枯枝落葉無情碾碎，疲于奔命的人更是覺得前方的道路迷亂而不知其所蹤。

呼..呼…

奔逃的年輕男子不知道自己被追逐了多久，他從南方的大路逃入這座樹林，這一路他嘗試了各種手段，意圖甩掉后方的追逐者，但這個鬣狗一樣的家伙總能重新出現在自己的身后。

“呼，那家伙真是出于意料的難纏。難道他不知道什么叫累嗎？”這一路的追逃，好像只有自己越來越累。

一時的分心，讓年輕男子的呼吸又絮亂幾分。

腳下依舊不停，心里盤算著該如何干掉那個家伙。一轉念，又想起這個神秘教派種種令人不寒而栗的神秘之處，男子實在不敢輕言冒險。好在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一半，只要逃過這里..。

快！

就快要到約定的地點了，一切只能借希望與那個與自己同謀的人身上了。

約定的地點在一座被遺棄的塔哨附近。避開頭頂樹枝的干擾，遠處依稀可見塔哨的影子。塔影黑夜化身為一位孤獨的巨人，坐落在樹海的中央，寂靜地等待。

就快了！

距離前方的塔影越來越近，年輕男子已經能夠看見塔下等待自己的人影。或許同樣發現到了前方的人影，身后的跟屁蟲開始有意放緩自己追逐的速度。

兩人繼續追逐到哨塔下，塔下的人影露出了自己真形，是一個身著長袍的男子。兜帽下露出一截被灰暗長發遮擋的枯瘦面容，干癟的嘴唇以及那蒼白凹陷的面頰，讓他看起來如同一具被蒙皮的白骨。

“混蛋！”

年輕男子眉頭緊蹙，沒想到自己一路渴望抓住的救命稻草，最終迎來的卻只有長滿荊棘的毒藤。

枯瘦的長袍人靜待著年輕男子多時，他的雙手藏于袖中，面對這名叛逃者，眼神卻一直未落在他身上，而是平視著天空，那輪皎潔的弦月上。

秋夜的風穿梭于樹海，換作的沙沙的泣鳴，盤繞的氣旋晃動衣袍四下擺動。一道銼子般尖銳嘶啞的嗓音，伴隨著夜風穿入他的耳中:

“黎明終在夜后，信仰不容蒙塵。”

被視作背叛者的年輕男子即使身處險地，他的眼神依舊從容，既然已經逃不掉了，他索性放松了身體。接連喘了幾口粗氣，待呼吸慢慢調整后才開口回應眼前不善的來者。

“我從未遵循過你們的信仰，又怎會讓它蒙塵。”

“無法令祂的羔羊重歸正途，作為主的牧羊人，你令我們的信仰蒙上了塵埃。”

聲音在夜空中漂浮不定。

“好了，讓我看清你的臉，我記得你是叫做‘比底斯’，對吧。”

似乎被識破了身份，被稱作‘比底斯’的男子下意識地撇過自己的臉。

“不，不用偽裝。你的神色鎮定沒有半點慌亂，看起來你的確隱瞞了自己的身份。我很好奇，你竟然能夠瞞過我們。不過沒有關系，在你死前，我會盤問出所有真相。”

“你的死亡于我其實無足輕重，但你的殘軀會讓那些意志不堅定的教徒不再選擇徘徊，這也算是你最后價值。讓我為你的死亡誦唱一段悼詞吧。”

“生前，傲慢而不知匍匐。死后，皮囊和靈魂也終歸我們所有。”

冷漠地聲音里伴有一絲期待，長袍人流離的眼神此刻終于聚焦到了男子身上，上揚的嘴角上拉扯出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被稱作‘比底斯’的男子，咽喉快速聳動，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潛伏了這么久，他自然知道這群人的恐怖，也明白他的威脅不是虛張聲勢。

似乎他此刻只剩下唯一的選擇：

“不..別靠近我，我知道你想要的是這個東西。”

喘息間，‘比底斯’從自己的腰后取下了一個只包裹嚴實的布袋。

“將圣杯留下，我將賜予你體面的死亡，沒有額外的痛苦。”

長袍人的眼神飄移到了這只布袋上，顯然這是他的目的之一，于是他‘慷慨’地給出了自己的價碼。

“我愿意投降，我也愿意歸還圣杯。”

“但我要活下去，你得放我離開，否則我寧愿砸爛它，跟它一起消亡。”

‘比底斯’將圣杯高舉過頭頂，作出一副同歸于盡的姿態。

“圣杯不是如你一般無力的人能夠損壞的，但即使一絲劃痕你的罪也無法贖清。”

“我要活下…”

“你的呼吸一直在調整，我知道你依然在尋找機會。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你沒有選擇。”

長袍人讓開了身體，他的身后原來一直趴著一個生死不知的人。

“落入網中的蝴蝶，即使再如何的掙扎也逃不過它將死的命運！”

枯瘦的長袍人扯著嘴角，他伸出自己的雙臂，向年輕男子攤開了自己的雙掌。

出乎意料的是，那是一雙多么潔白光滑的手臂，纖長細柔，柔弱無骨，這應該屬于一位端莊秀麗的女人，而不是一個令人心生恐懼的怪胎。

“交出你的一切！生命和意志，將一切奉獻于吾主，你還能迎來最后一次生機。”

‘比底斯’的本意是盡可能地去拖延時間，但愿自己的那位接頭人只是遲到。但在這令人絕望的時刻，看起來，現實的狀況沒有留給‘比底斯’太多選擇的機會。

“我…投降。”‘比底斯’低垂下了腦袋，似乎完全放棄了希望，雙手無力的垂下，任由被包裹住的圣杯滾落在自己的腳下。

“若有那時，晨星一同歌唱，眾子齊聲歡呼。若有那時，你的幡然悔悟必然成就一段佳話，被載入福音。你的肉體雖然消亡，但你的精神彌留在圣言中，永不褪色。”

長袍人面龐棱角稍顯柔和了一點，他真誠地唱響圣詩的詠嘆，為此刻這個叛逃者今后能夠毗鄰神的榮光而感到欣慰。

那名一直在‘比底斯’身后的追逐者此時才有了動靜，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的他已經讓人忽略了他的存在。他拖拽著自己的腳步走到了‘比底斯’的身后，耐心地等待著收回圣杯。

似乎叛徒者真的已經完全放棄了反抗的意圖，十分順從地拾起了圣杯，轉身…

圣物轉移的剎那間，一柄不知何來的短劍刺進了追逐者的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