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吧！”

隨著站在教臺上的老者終于吐露出這三個字，滿屋子里都如同炸開了鍋一樣，憋了好久的孩子們瘋狂的呼號著，成群結(jié)隊的跑了出去。

畢竟，今天就是這一學(xué)期的最后一天上課了，明天開始就正式放寒假了。

只有少數(shù)的幾個孩子這時候還會記得感謝下勤勤懇懇地教導(dǎo)了他們一年的先生，沒有任何摻雜地跟先生說一聲再見，更多地早就已經(jīng)飛奔出去了。

從今天晚上開始，就不需要聽先生的嘮叨了，而且馬上也快過年了，這時候各家的大人也都在忙著籌備年貨了，今晚跟小伙伴們玩一會兒，晚點回家爸媽也都不會說什么的。

微笑著一一回應(yīng)了那幾個孩子的問候，上了歲數(shù)的先生瞥了一眼已經(jīng)在外面瘋起來了的小家伙們，無奈的搖了搖頭。

“也快過年了，讓他們放縱一回吧，大不了，過完年再收拾他們。”老先生撫了撫花白的胡子，呵呵一笑，自娛自樂地想著。

但誰都知道，先生的脾氣最是好了，更不會在年后去找誰算賬的，這些也才不過十幾歲出頭的小子們也是算準了這一點，才在院子里不管不顧的瘋鬧的。平日里還算聽先生話的瘋小子們，這時候也都顧不上年后會不會挨處分了，畢竟誰都知道先生脾氣最好了嘛。

一邊收拾著教案，一邊側(cè)眼看著院子里面的歡樂場景，就連老先生都感覺心情好了很多。

果然到了臨近年關(guān)的時候，所有人都會下意識的不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啊。

就是可惜了......

正想著呢，一個小男孩兒走了過來，咧嘴一笑：“先生，今年過年我就不去您家拜年了，提前祝您新年快樂！”

“哎！”先生老懷甚慰的看著這個最喜歡的學(xué)生，笑呵呵的回道：“那就多謝你了，文豪，你也是，新年快樂。”

“知道了，謝謝先生！”男孩兒又是咧開嘴角，笑了下。

一笑過后，男孩兒走到教室后面去，拿起了已經(jīng)有些散架的笤帚開始打掃起室內(nèi)的衛(wèi)生來。

老先生猶豫了下，拽開了已經(jīng)收起的椅子重新坐了下去，翻開了已經(jīng)合起來的教案，看了起來。

每天這個時候，都是男孩兒主動在放學(xué)后收拾班級內(nèi)的衛(wèi)生，不同于其他偶爾會在先生面前表現(xiàn)一下的孩子，這個叫李文豪的孩子從入學(xué)的那天起就一直默默地承擔(dān)起了教室的清潔，從不作偽，更不抱怨。

刷！刷！刷！

教室內(nèi)除了笤帚劃過地面，再沒有其他聲音。

老先生坐在講桌后面，雖然眼睛還在盯著教案，但那手里的教案已經(jīng)半天都沒翻過了，而他那已經(jīng)有些昏黃的眼睛更是不止一次地偷偷抬起，從眼鏡的上面觀察著李文豪，還不時地會無聲的嘆口氣，搖搖頭。

特別是在李文豪有時候面朝著講臺這邊時，老先生還會連忙收回目光，生怕被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偷看他。

室外紛紛攘攘，沸反盈天，室內(nèi)的一老一少卻是安安靜靜的，除了掃地聲再無其他雜音。

“先生...您今天不著急回家嗎？”遲疑了下，李文豪小聲的開口問道，每天的這個時候，先生都應(yīng)該回家去準備晚飯了呀。

而自己的地都快掃完了，眼看著就剩最后的一排了。

“啊？”突然被問，老先生一愣，連忙說道：“處理些東西，剛處理完，這就走。”

“哦哦。”李文豪點了點頭：“先生回去的路上慢點，昨晚剛下過雪，不要摔倒了。”

“好，你也是。”老先生微笑著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整理了下衣擺，把椅子重新推回了講桌下面。

趁著李文豪轉(zhuǎn)過頭去繼續(xù)掃地的空檔，老先生悄悄地從教案里抽出了藏了一天的一疊紅色東西。

把東西放在講桌上，老先生抬腿朝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抬手推了下眼鏡，狀似隨意地說道：“對了，文豪，昨天有人托我寫幅對聯(lián)，我寫多了一份，想今天看看有沒有同學(xué)們想要的，結(jié)果白天還忘記問了，現(xiàn)在就剩你自己了，你就帶回去吧。”

說完，拔腿就飛快地朝外走去，生怕會被那小子拒絕。

“啊......”李文豪眨了眨眼睛，無奈的看著先生的背影，他都沒太聽清先生說的什么，就好像聽到了什么對聯(lián)，同學(xué)什么的......

先掃地吧，李文豪搖了搖頭。

認認真真的把教室內(nèi)最后一塊地方打掃干凈，李文豪輕呼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滲出的汗珠。

把掃帚放回去，收拾好垃圾，李文豪又去門外捧回一大捧雪來，倒在火盆中，覆蓋在那已經(jīng)快要燒盡的木炭之上。

北江的冬天可是能凍死人的！

聽先生說在城里面的人都不需要火盆，他們好像用什么暖氣，都不用收拾。

李文豪砸了下嘴，想這些干什么呢，跟自己也沒什么關(guān)系。暖氣再暖，還能有火盆邊上熱乎？

暖氣，能跟哈口氣有什么區(qū)別。一想到這，李文豪也哈了一口氣在手上，搓了搓捧雪的手。

哈，還是挺熱乎的。

收拾了下，李文豪背上了自己的書包，準備回家了。

雖說是書包，但也不過就是個布口袋，而且都已經(jīng)很有年頭了，上面東一塊西一塊的打著補丁，這還是鄰居家大娘好幾年前送自己的呢，當(dāng)時還是很喜慶的紅色，上面還畫了一些小花，但這幾年下來，不說縫縫補補的都快蓋上好幾層，也已經(jīng)洗的看不出紅色來了。

再看李文豪自己，也沒好到哪里去。

衣服雖然還是很整潔，但卻也都是東一塊西一塊的補丁，而且都是清一色的“水洗白”色！

這都已經(jīng)這么小了嗎，李文豪看著已經(jīng)加了好幾圈的褲腿，開始思考起上次換新衣服是幾年前來著？

但想了半天還是沒想起來，算了，放棄了。

咧嘴一笑，李文豪雙手扯著嘴角微笑著對著窗戶做了個鬼臉。

也只有在這種沒人的時候，他才會稍稍釋放一下自己。

“提溜！”

在李文豪看不見的漆黑窗外，老先生靜靜地站在那里，躲身在室內(nèi)光線照不到的黑暗處，看著屋子里，窗戶上那張稚嫩的臉，早也被北江的冽風(fēng)吹得皴紅，而那雙手也都裂著口，很多還都沒長好。

“提溜！”

控制不住心中的酸楚，早已是年過半百的老人此時卻宛若一個稚嫩的孩童一般，控制不住地又吸了下鼻子，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老人突然轉(zhuǎn)過身，對著那些還在瘋鬧得孩子們，大聲吼道：“還瘋鬧，還不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