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初夏也注意到了顧檸手中的銀針，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和尚，那天究竟發生了什么！”

林致遠眼神微微有些閃躲，并未回答梁初夏的問題。

“阿彌陀佛。顧姑娘，這毒對貧道的性命沒有威脅。不過是皮相罷了，貧道該回菩提寺了，還望公主放行。”

林致遠禮貌地對顧檸點點頭，拿起禪杖便要離開，卻被梁初夏一把揪住了衣領。

“和尚，那日你救本宮一命，本宮不想欠你人情，你若是不愿意讓顧檸醫治你臉上的傷，你別想從公主府踏出半步！”

平日里放蕩不羈的四公主，此時眼睫毛上掛著點點淚珠，本就艷麗的臉蛋又多了幾分妖冶，看得顧檸都有些心動。

林致遠的眸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很快又歸于平靜，摸著手里的佛珠就這樣和梁初夏僵持著。

“清遠大師，若公主答應放你回菩提寺，請你配合我的治療，可行嗎？”

顧檸沒有詢問梁初夏的意見，淡淡說道。她清楚，梁初夏更愿意看到的，是林致遠安然無恙。

聽了顧檸的話，兩人之間的氣氛稍稍緩和了些，梁初夏緊攥著林致遠衣領的手，也慢慢地松開了。

“本宮放你走，但你必須答應本宮，讓顧檸治好你的臉。”梁初夏輕輕說道，沒了方才的霸道，顯得有些疲憊。

林致遠心中一疼，面上還是十分平靜的樣子。這個姑娘，是身份顯赫的四公主，也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姑娘啊。。。

“謝公主。”

梁初夏苦澀地笑笑，眸中有些自嘲：“來人，送顧姑娘和清遠大師回菩提寺。”

“殿下放心，顧檸定會盡全力。。。”

梁初夏疲憊地擺擺手：“不用跟本宮說了，保住清遠大師的命，就好。本宮從來沒有貪圖過他那張臉，只是他為了救本宮毀了相貌，心里挺過意不去的。清遠大師，本宮也不說什么了，以后，多保重。”

“殿下也多保重，長大了，也該學會照顧自己了。”

聽著梁初夏對他的稱呼從“臭和尚”，變成了“清遠大師”，林致遠心中涌上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一直希望她可以陌生地對待他，可現在僅僅只是一句生疏的稱呼，心臟卻悶悶的，好像，就要失去她了一樣。。。

不，他從未得到過。。。

“滾。”

梁初夏眼眸通紅，恨恨地看著林致遠，吼道：“滾啊！”

侍衛護送著顧檸和林致遠，一路上兩人都沉默著，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

前世顧檸就發現，這個菩提寺的清遠大師和四公主之間總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氛圍，看似是梁初夏沒羞沒臊地賴著一個出家之人，可若是林致遠對梁初夏沒有情意，怎會一次又一次地由著她胡鬧，一次又一次地包容她。

到了菩提寺后，顧檸終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問道：“清遠大師，想必也是歡喜四公主的吧？”

林致遠看向不遠處青翠欲滴的菩提樹，眼底有著淡淡的哀愁：“顧姑娘，這株菩提樹是貧道自小與四公主一同栽下的，許多事，在那時就已經命中注定了。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菩提只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

“顧姑娘，貧道給你講講與四公主的往事吧。”

四公主梁初夏，兒時是不受皇帝寵愛的孩子，自幼被送去菩提寺，美名其曰是為太后祈福，實則是打壓其生母惠妃的氣焰，直到惠妃病逝，皇帝才差人把她接回宮中。

小時候的梁初夏，特別喜歡粘著對她說話輕輕柔柔的那個小哥哥，整天跟在后面“致遠哥哥”地叫，林致遠也是十分喜愛這個不諳世事的小公主。

日子一天天過去，在梁初夏快要及笄的時候，皇上下了圣旨召她回宮。打著其生母病逝的名號，但菩提寺的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召四公主回宮的真正目的不過是想要她去和親，來穩定自己的江山，梁初夏自己也知道。惠妃病逝，沒有了生母庇護的四公主，只是任人宰割的羔羊罷了。

朝夕相處，四公主對她的致遠哥哥的心思已經不是兄長這么簡單了，梁初夏對林致遠有情，但一個是皇室公主，一個，是應當遠離紅塵的出家之人。

“致遠哥哥，你想還俗嗎？”

梁初夏離開菩提寺的前兩天，滿懷希望地問林致遠。

“我。。。夏夏，我生來就是被當做方丈的接班人培養的，我不能。。。”

“噓，”梁初夏湊到林致遠面前，像兒時一樣拉著他的衣袖，“我問的是，你想還俗嗎？想，還是不想？”

見林致遠半天不說話，梁初夏不高興了，賭氣般地說道：“致遠哥哥可是不喜歡夏夏？若是致遠哥哥不還俗，夏夏就主動向父皇請求去和親！”

林致遠沉默了，他生來就是背負著普度蒼生的使命，再過幾日就是剃度的時候了，他便能去做自己一直以來想要做的事，可是看著眼前的小姑娘，他猶豫了。。。

他知道，對這個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姑娘，他是歡喜的，他不舍得放在心尖上寵著的人因為皇帝的懦弱去他國和親，他不敢想小姑娘離開后，他會怎樣。。。

“方丈，我想還俗。”

經過幾個時辰的思想斗爭，林致遠跪在了方丈的面前。

老方丈嘆了口氣：“是為了四公主吧。是老衲的錯，讓你們形影不離一起長大，互生情根。致遠，人的一生早已定數，你的每一個選擇若是擾亂了上天的安排，會有你想象不到的后果。她是南華公主，她的使命就是為了保住南華百姓的安康，去犧牲自己的兒女情長。你的使命，也是要犧牲那些情欲啊。老衲不會阻攔你，但這個后果，未必是你能承擔得起的。”

林致遠不以為意，少年輕狂，認為自己能保護好心愛的姑娘就夠了，直到。。。

“致遠哥哥，我們真的要逃啊？”梁初夏拉著林致遠的手，顫聲問道。

發覺少女在顫抖，林致遠握緊了她的手，溫聲安撫：“夏夏別怕，有我呢，我帶你走，去皇上找不到你的地方。”

寒風裹挾著秋雨砸在夜色中相互依偎的兩人身上，少年半擁著少女為她擋去了大半的風雨。菩提寺的老衲發現二人不見了，并未著急去尋找，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天命難違啊。”老衲看著茫茫夜色，仿佛已經預知到后來會發生的一切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