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覺得很多事情并不重要，他覺得很多事情其實很簡單。他或許預料到了，但并沒有做出有效的措施，所以永生紀元很快陷入了混亂中。

許會約了謝安，還是在那座山谷。

只有謝安，沒有韓方。這次他帶上了生活助理麥雅，在她不斷的說唱灌腦下。

許會捏著茶杯，直入主題說，“我一直覺得永生是個好項目，比魔法更好，但魔法都成功了，所以我覺得你會成功的。”

謝安微笑：“我也覺得永生是個好項目?！?

許會不滿地皺眉：“我真正看好的是你，我以為你也會覺得永生是個好項目，是值得當作一輩子一件的事去做?！?

謝安笑著說：“別，你看好的是永生，不是我。永生，它本身就是一件無法拒絕的事?！?

“但你拒絕了它？”

“沒，我只是覺得有些事情很沒必要?！?

“比如？”

“比如那么多無用的投資人，那么多無用的合作機構，那么多亂七八糟的管理人員。”

許會放下杯子，覺得有趣：“按你這么說，這個世界的大部分都是無用的？”

謝安連連搖頭：“當然不是，沒有那么多人，我們的產品誰買呢？”謝安真誠地說：“你放心，你的錢不會白花的，而是會十倍百倍千倍萬倍無數倍地賺回來?！?

許會笑了：“世上哪有能千倍萬倍無數倍地賺回來的投資？”

謝安抿嘴嘖了一下：“那要看你怎么理解生命的價值了?！?

兩人會意一笑，許會贊賞地拍手道：“正解！那必然是無價的?！?

無價，不是沒有價格，而是價格很高很高，高到沒有上限。

謝安低頭抿了口茶：“放心，這個項目肯定會賺翻的，只要研發成功，其他都是無關緊要的。”

許會敲了敲桌子，看到謝安抬頭，認真嚴肅地盯著謝安的眼睛說道：“我關心的是它能研發成功嗎？不是。我關心的是，它需要多久才成功。”

謝安伸出手指揮了揮，呵呵笑：“都永生了，還擔心時間嗎？我只能說它必定能研發成功。”

許會倒也沒深究，他只是滿是遺憾地嘆息：“有的時候我真的有點弄不明白你們這些年輕人，為什么會把時間耗費在毫無意義的應用科技上，卻輕視基礎科技的作用?！?

“嗯？”謝安想了想說，“因為魔法好玩？它那么受歡迎，那么多人都在用，你又為什么說它毫無意義呢？”

許會輕嘆一口氣：“是啊，很多人都在用，魔法是這樣，虛擬世界也是這樣，許許多多的應用科技都是這樣，但倘若無法破解曲率原理，人類作為一整個整體就永遠被困在了這個恒星之內，倘若無法突破生命限制，人類作為一個個個體就只能不斷地死亡?！?

“正如這高山懸崖，正如這日月星辰，當死亡來臨的那一刻，之前擁有的一切輝煌終將是虛影，有如井中月、水中花?！?

說話間場景變化，懸崖山谷變成波濤洶涌的大海，藍天白云變成了夜空星辰。

“你擁有著超越常人的能力，理應把它用在突破這些桎梏中，與此相比，魔法真的就是一個小玩意兒，它不值得你耗費這么多精力。”

謝安的嘴角微動，露出了一個靦腆的笑容：“承蒙高看了。不過我做任何事情從來都不講意義，只是我要去做。因為對我來說，生命本身就沒有意義，我本身就沒有意義。”

“嗯？”許會詫異地抬起頭，露出了傾聽的神色。

謝安神色肅穆地說：“生命本身，從無到有，再從有到無，所有的一切都是時間下的一場鬧劇而已，當時間流逝，一切皆歸于無。”

許會嘆息：“沒想到你還是一個虛無主義者，一個并不醉生夢死的虛無主義者。但是如果生命再也不會從有到無呢？”

謝安平靜地說：“那只是把能夠隨著死亡終結的無意義，變成了永恒的無意義?！?

許會皺眉，雙手齊齊按桌：“當然不是！只要是永恒，就存在著變化的可能?！?

謝安笑了：“永恒？那不就是狀態的永久保持嗎？否則談何永恒？”

“并不是！生命的永恒，本身就是一種變化，隨之而來的一定有無數變化，它一定是變化的開始?！贝藭r此刻，許會的神色格外嚴肅，帶著一絲虔誠，因為這是他格外相信的真理。

謝安低頭，右手遮住了雙眼，似乎在忍住笑容。肩膀顫抖了一陣，他抬起頭說：“這些等生命永恒后，會有無數的討論，我就不參與其中了?！?

“因為這沒有意義?！彼闹邢氲?。

他決定終止這場無意義的討論，說：“其實我很贊同你說的基礎科技很重要的說法，但應用科技毫無疑問能夠更快地出成果，這是我需要的。你可以拒絕投資魔法而選擇投資永生，但我也可以選擇魔法，你并不能控制我做出你想要的選擇，這是我的權力。”

謝安堅定地說：“我會堅持我的選擇，做我要做的事。但我也相信，你想要的永生最終也會成功，因為這個世界從來就不是少了某個人就會停滯的，從來不會?！?

許會遺憾地說：“年輕人啊。”

離開許會的虛擬幻境后，憋了好久的麥雅迫不及待地放出了背景音樂，手舞足蹈地立馬來了一段說唱。

“今天看到那位巨霸，讓我忍不住想好好說話。那人也就一個頭兩只手斑白頭發，就是幻境有懸崖老高高大。老板不讓我說話，我就在旁邊看他們不?？淇?。哦豁永生很好大家都會喜歡，哦豁生命的意義真的是永恒的話題唉。哦豁老板年輕聰明還英俊不凡，巨霸有錢有想法不是一般，他們你來我往不知道會造成多少地倒天翻……”

……

這次交談后不久，永生紀元就宣布破產。對此，大多數人都只是笑笑，把它作為一場鬧劇。

這個時代這種如同過家家的事還少嗎？生活總是需要一點趣味。

經過許會的暗中安排，一家七拐八拐勉強和某所大學搭上關系的研究室出現了，研究室的課題是永生，常年對外招研究員。

但是很多人來了，又很多人走了，來來往往的最終仍然是韓方一個人。

“永生，有點意思?！眮淼娜诉@么說。

“再也不回來了，真是一個無趣的地方。”走的人這么說。

“他們只會搗亂。”唯一的那個人說。

“我只關心進度?！痹S會說。

“放心，我相信他，難道你不相信他？”謝安說。

于是，許會只能信之，然后往生命相關的項目中投更多的錢。與這種虛假的永生、與這種簡單的應用科技相比，他果然還是更看好真正的永生，更期待基礎科技的發展。

不過那并不代表，他不能在簡單的應用科技里投錢，因為有利可圖。

謝安大概并不知道他在魔法里也投錢了，準確來說他投了朱明玉，那一大筆錢中也有他一份，誰說應用科技就不能投呢？

反正也沒事，投完還有很多，錢一直在不斷地多出來，他其實一直都花不掉。

有的時候他也會想，明明花不掉，為什么還會對每筆錢都那么謹慎呢。

他覺得這應該是隱藏于人類基因中的某種本能，人類曾經依靠這種本能在嚴寒的冬天生存下來，依靠它驅使著自身不斷奮斗，在幾十億年的進化史上最終存活了下來。沒有它，就沒有如今的璀璨文明。

到了如今這個時代，對于像他這樣的人來講，這種本能或許已經沒必要了？

不過他一直都保持著這種不必要的謹慎，因為他覺得，人總是要去做點事的。

這個時代，有無數頹廢的無用的人，他們把有限的生命放在無限的無用的事情上。

有人宣揚質能轉換的危害，有人抵制把海量的經費用在星空探索上，有人批判沒有理念只會娛樂的空虛一代，甚至在三十年后的今天還有人拒絕接入虛擬世界的……

那些到處呼吁質能轉換危害的，整天宣揚著消耗宇宙資源破壞宇宙生態的危害，但他們也不想想，沒有這些無污染的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清潔能源，人類恐怕早就滅亡了，哪還能有他們這些人在這里搗蛋。

那些抵制星空探索的，連那海量的經費到底投向了哪里都說不清，也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對整個人類的科技和經濟的發展有哪些推進意義。

那些批判人的生活方式整天說這個不對那個不對的那些人，只會不斷地批判，既不知道為何世界會變成這樣，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從根本上去改變。

不過許會雖然并不贊同這些，但他從來也不會反對出聲，因為他知道，這些人也只不過是找點事情做罷了。

人，總是要找點事情做的。

那些拒絕虛擬世界的，他從來不會去理會。不管他們用不用，虛擬世界就在那里，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虛擬世界用的人越來越多，而他們越來越少。

他非常認同一件事，那就是：每個人活在世間，并不都在做有意義的事。